女招待再一次拿著托盤走到肯特這張桌子前,將一杯麥芽酒重重地放在了那個來自南方的陌生人麵前,然後又將一個盤子放下,裏麵放著半塊兒硬麵包、幾片新鮮的番茄、一條肥得流油的培根以及一小塊兒蜂窩狀的黃奶酪。


    那人拿起麵包撕成兩半,然後大口大口地塞到嘴裏,還時不時捏起一片番茄往嘴裏填,很快他就吃掉了一半麵包和全部的番茄。接著他拿起另外一半麵包開始掰成小塊兒繼續吃起來,同時還將培根放入口中大嚼。培根中滲出的油脂順著陌生人的嘴角流了出來,他也毫不在意。灌下一大口麥芽酒後,他又將最後的麵包在盤子中仔細擦了擦,將上麵的油脂全都塗到麵包上,然後一口吞下去。


    在把杯子中剩餘的麥芽酒喝光後,陌生人滿意地打了一個飽嗝,“嗝兒~!”


    肯特很滿意地看著陌生人吃完全部的食物,他喜歡胃口好的家夥,仿佛自己的煩惱也隨著食物被陌生人吞入腹中消失不見了。


    “再來一杯如何?”肯特主動問道。


    “您真是太慷慨了,老兄!”陌生人欣然答應,並且自我介紹道:“我叫班達克,一個弩手……老實說,我是一個神箭手!”


    “很高興見到你!”肯特衝女招待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再給這桌客人上一杯麥芽酒。


    很快,女招待便將客人點的酒水送了過來。


    班達克端起酒杯,大笑著對肯特說道:“為那些出身高貴的領主和夫人們,為他們的衰敗和墮落幹杯!”


    肯特笑了笑,也端起酒杯跟對方碰了一杯,並且在班達克喝下酒後,用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係著鬥篷的銀色胸針,那上麵雕刻著自己的家族紋章,而這紋章則代表了肯特的貴族身份。


    班達克差點把酒噴了出來,“你是一個貴族老爺?!”


    肯特並沒有正麵迴答他的問題,而是揶揄道:“你這個神射手看起來要麽眼神不太好,要麽缺乏仔細的觀察力。”


    班達克似乎有些羞愧,但是這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他就又恢複到那種無所謂的狀態。


    “為什麽你那樣說,先生?”肯特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是應該管您叫老爺呢,還是叫大人呢?”班達克反問道。


    “暫時就叫我肯特吧,反正你也不認識我。”肯特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口酒,他對這個傭兵打扮的中年人有一些好感,所以並不在意對方言語中略帶的諷刺。


    看見肯特並沒有什麽貴族的架子,班達克對這位年輕的領主也產生了一種親近感。於是放下酒杯,從身上掏出一個煙鬥,點燃後吸了一口,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如果您能再請我喝一杯的話,我將很願意談談它。”班達克有些期待地看著肯特。


    “當然!”肯特又為自己和班達克點了一杯酒,不過這次要的是一杯紅葡萄酒。


    “那是叛國者的言辭,我不想再聽到這些,走吧!”附近的一桌客人在聽到班達克的話語後,立刻結賬離開了酒館。


    “那麽您呢,大人?”班達克挑起眉毛問道。


    “我還是挺願意聽一些故事的。”肯特將手一攤,身體靠在椅子背上。“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班達克拿起煙鬥又吸了一口,這次煙霧從他的鼻孔中噴出。“我是一名軍士——曾經是,是格魯恩沃德城堡那裏的守軍。”


    “羅多克人?”肯特問道。


    “難道您也對南方人有什麽誤解嗎?”班達克皺眉道,“老實說,在北方很少有人提羅多克,他們往往會用‘南方人’來指代我們。當然,有時候這個詞兒也可能換成‘叛徒’……”


    “我對任何人都沒什麽誤解,請繼續你的故事。”肯特對自己打斷對方的講述感到很抱歉。


    班達克對此倒是沒有特別在意,於是他繼續說道:“我為那座城堡站了二十多年的崗,在很多場艱難的戰役裏打過許多硬仗。”


    “一個老兵?!”肯特感慨道。


    “一名資深士官!”班達克糾正道,“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我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在那座城堡裏服役下去,直到他們指定了一個拖著鼻涕的、嘴上沒毛的年輕王子——剛剛離開他娘的搖籃,就做了城堡守軍的指揮官。”


    肯特很明白貴族世襲的重要性,也了解這種製度的弊端。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他也沒有立場去批評這種製度的好壞。


    “我在塔頂觀察放哨的時候他來臨檢,發現我的弓弦斷了……”班達克的臉上逐漸因為迴憶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變得有些憤怒和扭曲,“在那樣的大雨裏——您知道,沒辦法讓弦鬆開。”


    肯特點了點頭,盡管他並不擅長使用弓弩之類的武器,但是多少對此還是有些了解,並且他知道在戰鬥中弓弩手的重要性不可替代,就像騎士們一樣。


    “但是那個拖著惡心鼻涕的小王子說,斷了弦的弩是我的失職,命令他的走狗們把我關了禁閉。”班達克越說越氣憤,用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發泄情緒,引得鄰桌的客人和吧台的酒館老板都看向這裏。他喝了一口紅酒稍微冷靜了一下接著說道:“他還放出話來說要用他的馬鞭狠狠地打我——作為對於失職者的懲罰。”


    肯特雖然也讚同對於失職者給予必要的懲罰以儆效尤,但是前提是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明確事件的責任人,而不會無緣無故、不聽屬下的任何辯解便施以懲罰。


    “我的心都碎了——我在那座城堡裏效力了足足二十年。”班達克絕望地說道:“好在看守中,有我從前手下的一個士兵,他偷偷打開禁閉室的牢門放走了我,於是我離開了我的崗位。”


    “一個逃兵?”肯特驚訝地問道,“要知道在斯瓦迪亞,你的行為會給你帶來怎樣的下場——當你醒來的時候,你會發現自己的腦袋已經被繩子緊緊地勒住,這就是你的報應。等著吧,沒人會可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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