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狻猊閣的男孩子們聚集起來,有些準備早飯,有些在收拾家裏弄亂的桌椅板凳。母親迴來,大家心裏覺得安穩多了。


    “怎麽沒看見三哥?”小八突然問道。


    “是啊,大家都沒看到他……”男孩子互相看了看,發現真沒見到他。


    小八問:“二哥,三哥昨天不是和你一起陪著母親嗎?”


    小二看了他一眼,迴答:“他有事出門了。”


    “除了送弟弟迴家,我們一向都在狻猊閣修煉,不出門的。他有什麽事?”小八追問。


    “你問這麽細幹什麽?他出門還需要你同意嗎?”小二皺起眉頭,端著臉盆去給母親送去了。


    美少年小四看著二哥的背影,問小八:“你怎麽了?語氣這麽衝?”


    “總覺得二哥不對勁,有事瞞著我們。”小八說。


    “我們都是好兄弟,有什麽事瞞著?”小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四哥你就是單純,一點不想別人的壞。”小八招唿哥哥弟弟湊到一起,輕聲說:“今早我到母親院子外麵繞了一圈,覺得母親的院子,裏裏外外都說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二哥悄悄的端著一個大盆子,到後山坡去埋了。”


    大家都嚇了一跳,小四一臉慘白、戰戰兢兢地說:“什麽意思啊?”


    “大家心裏應該明白,母親法術那麽厲害,卻不是神仙,那應該就是妖怪了……哪有妖怪不吃人的?”小八低聲說:“我們的排行,沒有老大。另外,六哥說是迴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現在連三哥都不見了……”


    “難道是被……吃了?”一個小男孩抖著聲音說。


    “胡扯!盡胡扯!亂說什麽?”小五氣憤的捶著幾個弟弟的頭。


    小八也大聲道:“那你說,母親為何能控製那頭很大的母獅子來給小寶寶喂奶?因為她就是獅妖!她吃了三哥!”


    “啪——”巨大的巴掌聲響起,小八臉上一片通紅。


    “誰說我被吃了?”小三這會兒就站在小八身前,還發出震天大吼。比起好脾氣的二哥,大家最怕兇神惡煞的三哥,其次是粗魯的五哥。


    小四撲了上去,抱住他:“原來你沒死!”


    “你才死了呢。”小三最不喜歡小四的摟摟抱抱了,連忙推開他。


    小八捂住自己的臉,嘟嘟囔囔的問:“那你到哪去了?平時不是不讓出門的。”


    “我大還是你大?居然管到我頭上來了?”小三惡狠狠的說。當然不能告訴弟弟們,母親昨晚不願意吃他們,但是寒症發作那麽難過,所以昨晚他偷跑出門去捕獵動物了,清晨才抓到兩隻狼,在母親不太清醒時,讓母親喝了些狼血,吃了些肉。


    餓狼也很兇悍,所以自己受了點傷,加上一身狼狽,所以先去洗了個澡。反正二哥會收拾好一切的。


    但是沒想到二哥忙著照顧母親,幾個小的卻在這裏造反了!


    小八被兇,更氣了:“就算母親沒有吃你,但是母親是妖怪,這不假吧?”


    “不假。”小二端著臉盆,走了過來,放下盆子對弟弟們說:“母親是獅妖不假,還是修煉千年得道的獅妖。”


    男孩們都瞪大了眼。猜測是一迴事,從二哥嘴裏得到證實是另外一迴事。母親居然真是妖怪?還是兇狠的獅子?不是其他溫和的動物修成的妖怪。


    “二哥!”小三連忙阻止,不希望哥哥將秘密告訴這些不懂事的小孩子。


    弟弟們長大了,也應該自己能判斷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小二繼續說:“是獅妖又如何?難道就能抹殺她養育我們、教導我們的多年的辛苦?”


    母親溫暖的擁抱,他們每個人都多次的擁有,男孩們癟癟嘴,紛紛低下了頭。


    “但是……她是妖怪,我們是人,怎麽能一起?”小八還在爭辯。


    小二冷冷的瞟了一眼,指著他說:“小八,你和小七,四五歲時曾經溜出去,也被嗜血族擄走過,還不是母親和噬血族大戰一番,將你們救迴來?和昨天的情形是一樣的!”


    小八和小七都低聲嘟囔:“我們怎麽不知道?”


    “你們受到了驚嚇,母親耗盡心力用了洗魂術把你們記憶消去了一些……”


    小七和小八不再吱聲了。


    小二指著美少年小四:“上次你被一隻妖狐看中,想勾引你當她的‘一月夫’,還不是母親替你擋下來的?”


    又指著其它幾個男孩,小二接著說:“你們小時候吵著要人類的奧木、七連環等玩具,母親跑了幾百裏,冒著被修行者發覺的危險,去幫你們買玩具……”


    小二又指向一個男孩:“你,自己貪吃後山的果子,中毒後奄奄一息,是母親用自己的血作為藥引給你解毒的!”


    “你們以為,和人一起生活,和家人一起生活,一定比妖怪好嗎?”小三幽幽的說:“十多年前,我六歲時,被母親和二哥送迴了家,但是爹爹嗜賭成性,一旦賭輸了,迴家隻會打罵妻兒,我娘不敢反抗我爹,卻會動不動就歇斯底裏的拿我出氣,一邊用針紮我一邊咒罵我,我連幾天都熬不下去了,幸虧追上了返迴途中的母親。”


    小五也第一次講起了自己的際遇:“有時候,人比妖怪還要恐怖,你有時都無法理解他們在想什麽。我迴家情形也差不多,爹娘疑心我,想讓隔壁一個老道士將我燒死,結果我運用學的一點點法術打傷了爹爹才跑掉的,不然真被弄死了。”


    這裏的男孩子,最小的小十三也和母親生活了六年時間,怎麽能沒看到母親疼愛兄弟們的點點滴滴?自己的親生父母,自己的同族人類,真的待自己能這麽好嗎?


    “母親第一個撿的孩子就是我,我是棄嬰,隻是人類的一個舍棄物,那我就一輩子是母親的孩子。你們若是嫌棄母親,那就沒必要留在這裏了。”小二說完,走迴主屋去照顧母親了。


    男孩們互相看著,心中的疑慮已經不在了。我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不管母親是妖是魔,她都是對兄弟們最好的人!大家紛紛站起來,開始行動。


    “母親喜歡吃的素食,我去做。”


    “母親昨天受傷了吧?氣色很差,我去找藥。”


    “你會認藥嗎?你還是多讀讀醫書吧。”


    “我也要好好修煉,保護好弟弟,母親才能不操心。”


    隻有小八默默的站著,咬緊了嘴唇。


    ----


    大漢國京城南麵,有一座氣勢恢宏的大府邸,這個府邸的不同在於有兩層大門。外門由皇屬重兵護衛,防止熱情高漲的老百姓前來拜見、乞求“韋菩薩”,隻是把喧鬧的老百姓隔在了門外,以免影響裏麵的大人物清修。走進去幾十丈,才有真正的圍牆和內門,匾額寫著“國師府”,門口站著兩個素裝的修行童子在守著門。


    經過了外門衛兵的盤查,一個背著劍的青衣的年輕男子走上前,儒雅的向他們行禮:“兩位小師弟,請通報,李克自無量宗而來,求見師叔。”


    其中一個童子一聽,立刻禮貌的招唿:“原來是李克師兄到了。師父吩咐了,你一到就帶你去見他。”他率先走進了國師府,把李克引到了偏廳。


    “師兄請喝口茶,稍等一下,我去請師父。”指揮其他丫鬟奉茶,素裝童子消失在門口了。


    李克坐了下來,心不在焉的端起茶喝了一口,心中疑惑:為何師叔要傳書給掌門師尊,讓掌門派他來京城?心中揣揣不安,總覺得即將發生什麽大事了……


    國師府的內園。


    素裝的童子站在國師臥室門前,輕輕敲門道:“師父,李克師兄到了,正在偏廳候著。”


    裏麵傳出一聲迴應:“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童子輕手輕腳的退出了園子。


    園子恢複了安靜。


    過了一會,門打開了,一個白衣美貌女子推開了門,說:“既然你有事,我先走了。”


    穿著湖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抓住了女子的細嫩的手,說:“染染,別走,我還有話要對你說……”有些強硬的把她拽迴了房間。


    “韋繼豐,我真的不想再繼續了,身為狐族族長,我不想連累族中姐妹……”叫做白染染的女子有些痛苦的說:“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愛上你,為什麽要聽你的……”


    男子溫柔的把白染染摟在懷裏,說:“因為我們相愛。”聲音溫柔,但是眼底卻閃過一絲冷漠和不耐煩。


    “我們人妖殊途,何況你還是修行者!”白染染還扭著身體想掙紮,男子已經低下頭吻在了女子紅豔豔的嘴唇上。


    白染染感覺到一絲馨香流入了自己的嘴巴,從嘴到流向全身各處,全身各處每寸肌膚、骨血都沉浸在一種極致的快樂中,這是一種多麽美妙的感覺,這就是愛嗎?


    當男子離開她的嘴唇時,她依舊昏昏然的。


    韋繼豐說:“記得按照我說的去做。”


    “是,韋郎。”白染染溫柔的迴答。


    “另外,下次過來前,記得先用花瓣洗個澡。”男子吩咐。


    “是,韋郎。”白染染乖乖的問答,走出房間,一閃便不見了。


    韋繼豐看著門外,確定白染染已經走了,才舒了口氣,揉著鼻子低聲說:“妖精真臭,狐狸精最臭。”


    他掏出懷裏的一個方形小木盒,打開,看到裏麵已經空了,皺著眉頭,心想:狐妖狡猾,不易控製,若不是這幾顆“情種”通過親吻種到她身上,她怕是不想聽從他的吩咐了。現在大事未成,還需要狐妖使力,還是多向女兒島換幾顆“情種”備著比較好。


    想起剛才童子的報告,李克來了,韋繼豐整了整衣袍,走向偏廳。


    ----


    走進偏廳,韋繼豐看到一個青衣的年輕人,長得很英俊。


    “你是李克?”韋繼豐邊走向主位,邊問。


    李克連忙跪倒,正式叩頭行禮,畢恭畢敬的迴答:“師叔,我正是李克。”


    韋繼豐不動神色的探查了一下李克的靈脈,果然有那個女人的血統在,淺笑著迴答:“師侄,別跪著了,快起來坐。”


    “謝師叔。”李克起身,找個椅子坐下,關切的問道:“聽說前些時日師叔與孜羅山派第三代修行最強的崔悟師兄較量了,大敗崔師兄。您可曾受傷?”


    “不曾。雖然他年長些,但是我卻是長輩,我們很有分寸。隻是修行者的較量而已。”


    修行者的較量都是私下進行。但是這場比試卻在有心人的刻意傳話中,到處已經傳遍了,這些年,無量宗在世人眼中已經遠遠超越了縹緲的孜羅山派。


    “孜羅決中,我見過崔悟師兄,他修行了超過一甲子了,渾身仙氣。師叔您卻打敗了他。”李克滿眼崇拜的說。


    韋繼豐笑起來,說:“修為不是單純拚時間的,方法最重要。”


    師叔韋繼豐,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卻氣度非凡,道行極深。李克從小在無量宗修行,聽到無數長輩和同輩說起過他,是少年一代最崇拜的人,簡直可以算得上無量宗的傳說。因為他是無量宗這三十多年來最輝煌的人物,稚童時期便被無量宗的先代師尊看中,要收他為徒,在他家軟磨硬泡了一個多月,最後還是年紀才四歲的他有理有據的說服了父母,拜師學藝。少年學成下山後,到處除妖降魔,救了不少被妖魔鬼怪殘害的人,在民間廣受敬仰,九年前又救了大漢國被妖精纏身的太子殿下,在太子的舉薦下,成為了大漢國的國師。當了國師後,因為魔族翼王製造了大型瘟疫,與翼王大戰,救下被魔族侵擾的成千上萬老百姓,建立了無限功勳,現在大漢國的百姓都稱他為“韋菩薩”。李克一路進京,看到各地都有老百姓自行籌資建了“韋菩薩廟”,香火都十分旺盛。聽說國師如果出行,那前後儀仗不遜於任何皇親國戚。


    一般修行者為了集中精力,都是避開凡塵的,尤其是孜羅山派的顯得高高在上,但是修行界也有這種深度入世的例外。韋繼豐師叔,獨靠一人,改變了世人隻知孜羅山派、不知無量宗的境地。在老百姓眼中,現在無量宗才是出神仙的第一大派。


    李克一邊看著師叔,一邊等問道:“不知師叔傳召弟子出宗,是有什麽吩咐?”


    “別說什麽吩咐,師侄不要太生疏了。我們的緣分可已經很久了。其實,你進無量宗,拜入師兄門下,還是我送進去的呢。”


    李克吃了一驚。自己從小就在無量宗的宗門中長大,自己的身世如何、父母何在,問師父,師父都說“以後自然有人告訴你”,他還疑心這是師父敷衍他的話,這幾年長大懂事了,也就不問了。但是,既然是師叔送自己進入無量宗的,應該知道自己:“師叔知道我的身世?”


    韋繼豐淡笑著點點頭。


    “那我家在哪?父母安在?”李克急切的問。


    “師侄,你先迴答我幾個問題。”韋繼豐淡淡的問,眼神十分深沉:“你與妖魔鬼怪,真的勢不兩立嗎?”


    “這是自然的,這是我無量宗的最高訓誡!妖魔之流,害人不淺,我見一個殺一個,像師叔一樣。”李克斬釘截鐵的說。


    韋繼豐繼續問:“師侄可知,為何大漢這麽多百姓愛戴於我?”


    “因為師叔斬妖除魔,維護百姓們……”李克迴答。但是這和自己的身世有關嗎?


    “話雖不錯。但是老百姓最開始信任我,是因為大約十九年前的一場大戰。”韋繼豐說:“我與為禍一方的一隻獅妖大戰了三天三夜,打敗了她。”


    “真想看看當時的戰況,肯定很讓人熱血沸騰。”李克景仰的說:“要是能一起戰鬥,打敗它就好了!”


    “現在你眼前就有這個機會,打敗她。”韋繼豐看向李克的眼睛:“不過,她是你的親生母親。你還會動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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