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比較快。大年初四,尹念準備幾件方便的男裝加上一點幹糧,算是師父和自己行李。確實也不能耽擱了,因為臘月底成海新接的任務並未完成,隻是趕迴來過年和陪她過生辰。


    這次的任務比較麻煩,需要為節度使大人尋找出生不久的乖孫兒。而尋人,尋找小孩兒,拖得越久,越難以找迴。


    雪就飄了那一次,後山迴複了一片綠意。


    成海和尹念一邊走下山,一邊在討論線索。不見了孩子的是大漢國最西北朔方郡的節度使霍大人,他雖有三子,但是卻隻生了八個孫女,變成了他心頭的痛。要知道,他一武將,家裏總需要男兒來繼承自己在軍中的勢力。這次麽子爭氣,他夫人終於生出個男娃娃,全家都歡天喜地。十二月二十二日是小孫子滿百日時,節度使在晏城的節度使府裏大宴賓客,但是熱熱鬧鬧的那一晚,他白胖胖的孫兒居然不見了。從那晚起,節度使派出了很多人到處尋找孩子,姻親知州李大人也在朔方郡各個城市設卡,檢查每個小嬰孩,但是孩子如同憑空蒸發了,毫無任何蹤跡。講完殘缺的線索,他們已經走到了山腳。


    不論是在山上山下,孜羅山派的修行者都很少禦劍或禦空飛行,尤其是在凡間。這是孜羅山不成文的規矩,畢竟他們已經被世人看成了仙人,無需再顯擺。在孜羅山腳,成海一吹口哨,他的馬立刻歡快的跑過來。在到達附近集市之前,尹念隻能和師父共騎一匹馬。她爬上馬,摸著馬的鬃毛,感受到它的快樂,雖然不能控製很大個頭的家禽鳥獸,但是比起以前,更容易感受到它們的情緒了,這一部分修煉確實是很契合她的屬性的。


    成海也跨上馬,向前環抱著尹念,將披風圍住兩人,畢竟山下的寒風不小。他拉著韁繩,控製馬跑起來,朔方郡可不近。


    很溫暖,尹念悄悄的縮起肩膀,往後,完全靠緊成海的懷裏,問:“這個事怎麽會想到請術士?”


    成海倒是沒有注意尹念的小動作,隻是繼續和她說起自己的推測:“開始還沒想到呢。關於小娃娃的去向,眾說紛紜,節度使一家現在什麽方法都在嚐試。有人說是節度使在朝堂的對頭們幹的,讓他絕後,連大漢皇上都驚動了,已經出動了司稽門的神捕在調查此事。”


    尹念抬頭:“神捕?……有什麽發現嗎?”


    成海邊策馬,邊迴答:“沒有。小娃被三夫人親自抱去後堂暖房,放在搖籃後,三夫人到門口喚丫環,讓丫環去後屋找乳母前來喂奶,想來前後也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這個小娃居然不見了。會不會自己爬出搖籃了?”


    尹念心中默默流汗了:“師父,才百天的小娃兒是不會爬的。”


    “是嗎?”成海從沒有和奶娃打過交道,完全不知。


    “師父撿到我以前,我成日裏照顧幾個小弟小妹,也算有經驗。”


    成海默然了一下,想到尹念十一歲前的日子真是很辛苦的,不想觸及她的疤痕,隻能調轉話題:“……既然他不可能自己爬出來,那就是誰抱走了。所以,也有些人猜測是不是節度使近十年來鎮守西北邊境,大漢屬地以外的草原上的部落偷走了嬰孩,以報敵對多年的仇怨。”


    “那還是同樣的問題,一炷香時間,怎麽抱走孩子的呢?”


    “是啊。都覺得辦不到,所以孩子失蹤幾天後,家中老夫人想著可能是妖魔鬼怪在作祟,於是通過‘他們’找到了江湖術士——我。”


    “師父找到了什麽線索嗎?”


    “我還沒去現場。除夕前我接了任務後,說家中有事,正月初七之後才能到。”


    “隻要房間裏有木頭竹子的家具,師父就能找到真相。”尹念確信,師父可以進行高階的林木傳訊,要收集信息不難。


    “嗯。集市快到了……”成海抬下巴示意前方。


    尹念看著前方逐漸增多的人群,有點小沮喪,不能和師父共騎了。


    集市上確實有些強健的馬匹,但是脾氣都不好,尹念一靠近它們,它們就煩躁的隻吐氣,尹念一要騎上去,它們就揚起後蹄要踢人,非常不友好。成海隻能作罷,帶著尹念奔向西北方的下一個城鎮。


    尹念喜滋滋的縮在成海的懷裏,但是也知道,這種影響馬匹情緒的術法不能多施展,不然被師父看出來就糟了。


    ----


    一天後,成海和尹念各騎一馬進入了草原,沿著地上的車轍印前進。


    臘月裏,草原上隻剩了些枯黃的高草,羊群、牛群和鹿群已經不知遷移去了哪裏,因此草原上不喜歡遷居的豺狼比以往更多的攻擊人類,而且有時候還有獅子等野獸出沒。來往人群一般都是沿著前人壓平的不長草的車輪痕跡前行,以策安全,這就是通往朔方郡的“官道”。


    而夜晚的草原非常危險,草叢中總是有發光的眼睛在盯著人。而草原的高草不經燒,一大把也隻能燃一小會,而師徒不像商隊一樣帶著柴火、可以點著火堆嚇走野獸。入夜前,成海都投下樹木種子,催長一棵大樹,和尹念一起飛上去過夜。在草原走了兩個白天一個黑夜後,終於進入朔方郡的晏城了。


    ----


    朔方郡屬於大漢國的西北邊陲,這裏最有權勢的官員有兩位,一個是統管軍隊的節度使霍立剛,一個是民事管理的知州李順。兩家都在這裏紮根多代,又有相互依賴的方麵,差不多二十年前李順喪妻,續弦娶了霍大人的堂侄女,生下的次子李育文年屆十七,剛與霍家二孫女霍豔霞定親,現在兩家的關係更加盤根錯節。


    大年初七,屋外寒風還透著冬天的嚴峻,屋裏雖暖,卻也是一派嚴肅氛圍。


    威嚴而充滿剛毅氣息的節度使府的大堂,年過六十的霍立剛大人精神矍鑠,正坐在主位,親家知州李順大人坐在客位,霍家的三個兒子都陪坐次位,在聽捕快的案情調查的報告。


    “……所以,小公子到底如何離開房間的,尚未有明確進展。”一身幹練褐色緊身裝的捕快迴稟。


    “那你們到底調查到什麽了?”霍大人非常不耐煩。


    “另外一起案件,可能有關。”


    “說。”


    “案發前兩日,有人買通了一個姓王的人牙子,讓她在百日宴的晚上,在府後麵的西鄰巷等著,說要發賣一個孩子,讓她賣得越遠越好。還給王婆子了十兩金子作封口費。”


    霍大人激動得站起來:“是這個婆子送走了我的乖孫?怎麽樣,抓到她了嗎?”


    捕快搖頭:“這個婆子在百日宴第二天晚上就被人殺了。地方衙役協助我們調查時,提到了這個案子時間點的吻合,我們才著手調查。通過他兒子,知道了原委,推測確實有人設計賣掉小公子。”


    “那我的孫兒是不是還在那人牙子那裏?”


    “不在她手上。而且她被殺前,甚至都沒離開晏城。”


    “那她是否把我孫子轉移到其他人牙子手上?”


    “都已經調查了,晏城現下的兩個人牙子,近來手頭出入的隻有比十歲大的孩子,並無幼兒。”


    知州李順大人也忍不住插嘴,斷案他比較在行:“誰買通了人牙子?這頭有沒有線索?”


    “王婆子的兒子聽他老母說,是個帶著紗帽的年輕女子,雖然素裝,但是出手十分闊綽,承諾事成後還有五十金賞錢。她兒子雖然未同去西鄰巷接人,但是王婆子半夜才歸,似乎並沒接到什麽小嬰孩。第二晚和那女子碰頭時,約莫正想匯報此事,不料被人一劍穿胸而死。”


    “……線索斷了?”霍家三爺也著急的問,他已年近四十,好不容易才為家族誕下麟兒,全家的指望都在這個男娃身上,結果居然被人偷走。


    捕快看了一下四周的仆從。


    節度使霍大人是個通透之人,他屏退了下人仆從,廳中除了捕快,就隻有霍家四父子和李大人了。


    “神捕大人,有話請直言。李大人不是外人。”


    捕快沉吟了一下,說:“下官在司稽門中,對人證的傷口有一定研究。這個王婆子的斃命之傷,很像霍家祖傳的劍法。”


    “什麽?”霍家的三個兒子都不約而同的站起來了。


    “下官想請教一下節度使大人,霍家哪些人可以學習劍法?”


    霍立剛大人沉默了一下:“我家乃武將世家。霍家劍法重在傳承軍人精神,倒也不是多麽精深,直係之中兒女,不分男女皆可修習,兒媳如有興趣,也可學習。但已嫁之女,不可傳給外姓之子,也就是不可傳給外孫。”


    神捕道:“聽說霍大人並無女兒。那也就是說,那名有嫌疑的女子可能就是大人的兒媳們和孫女們了。”


    霍家大兒子接口:“我夫人出自文官世家,對舞刀弄槍不感興趣,未學劍法。似乎年齡也不符合。”言下之意,就是有嫌疑的是二少夫人、三少夫人和開始修習劍法的幾個較大的孫女。


    堂下有個小廝進來報告:“老爺,少爺,門外有兩個術士求見。他們是夫人請來的。”


    霍節度使向來對這些江湖術士不感冒,但是現在小孫子的失蹤讓全家上下焦心,尤其是自己的夫人已經求神拜佛很久,什麽招都使出來了。他也不便阻攔,隻得不在意的揚手:“讓這些術士去見夫人吧,既然是她請來的。”


    小廝退下後,霍家三爺站起來,對哥哥說:“大哥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我家夫人自己丟掉小兒嗎?”大哥把自己的夫人摘個幹淨,讓他覺得很不快。


    看著兒子們起了爭執,節度使嗬斥:“都給我住口!”


    捕快低聲說:“最符合推測是幾位小姐。能否請幾位小姐見個麵。”


    霍大人說:“我大孫女已經嫁給了周副將,現在不在府中。幾個小的倒是可以叫出來一見,但是二姑娘……”


    霍家二孫女霍豔霞,是李大人的準兒媳,一聽到老親家的猶豫難言,李大人急了:“豔霞她怎麽了?”


    “我孫子被偷的那一晚,她也失蹤了!”原本顧及二孫女的名聲,隻讓去尋嬰兒的下人一起偷偷尋找,但是節度使看這瞞不住了,隻得說了。


    一直沒有吱聲的霍家老二重重的把茶杯摔在桌上,狠狠的說:“這個孽障!居然做出這樣毒辣的事!”霍家的二姑娘是老二所生,也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平時她娘把她寵得不像話,霍家二爺又是個粗魯漢子,也懶得管她,隻靠著和李順的同窗之誼為這個嬌女兒求了一門好親事。


    現在她和小堂弟一同失蹤,實在是讓人不得不疑。而且,她有足夠的時間和較好的劍術去殺人滅口。


    看到一家暗流洶湧,捕快隻得說:“也未見得就是二小姐,我們加派人手,先找到人再說。”


    ----


    後院小廳,一輩子雍容華貴、打扮一絲不苟的霍夫人疲態盡顯。已經多方尋找孫子半個月了,讓她白了一大半頭發,如同龍鍾老太太了,她有氣無力的問:“你們的意思是先看看三少夫人帶孩子的房間?”


    堂下站著的兩位術士是成海和作男裝打扮的尹念,成海點頭:“我們術士自有我們的門道。請老夫人行個方便。”


    霍夫人指了個綠衣丫鬟說:“去吧,帶兩位道長去三少夫人房。”


    “是,老夫人。”綠衣丫鬟連忙準備帶路。


    “迴來……”霍夫人喊住丫鬟和這對師徒:“你先讓可兒把老三媳婦支開,去花園散個步就不錯,省得兩位道長提及此事她又哭得暈厥。”


    “是,老夫人。”


    綠衣丫鬟帶路在前走,成海看著尹念好奇的到處看,低聲問:“你喜歡大宅子?”


    尹念看了師父一眼,聳聳肩:“隻是好奇,內宅居然還要七彎八繞,如同迷宮一樣。不過,我還是喜歡我們的白院子。”


    成海和尹念走進房間時,確實沒看到失子天天痛哭的三少夫人。


    家具都是金絲楠木的,包括小娃娃的搖籃,所以一切好辦。丫鬟離開後,成海催動念力,利用林木傳訊一招,從木頭知道了當時的情況。


    尹念的修煉不夠,所以隻能問師父:“到底當時出了什麽事?”


    “你一定猜不到。”成海收迴了舉起的收集訊息的兩個手指,說。


    “猜不到?難道有妖怪?”


    “人要作祟,比妖怪還厲害。”


    “?”


    “一個小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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