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蘇正則一個人坐在空曠的酒店陽台上,腳下就是蕭瑟的大洋彼岸秋風,湛藍色的天際泳池就在眼前。


    長時間望著盈盈藍色的水波,蘇正則有些困倦。


    頭頂夜幕深重,沒有繁星。


    蘇正則點燃了一根薄荷摩爾煙,手裏是安歌的個人檔案。


    從antis的英雄聯盟分部建立伊始就一直在的老臣了,以不動如山的姿態,迎來又送走兩年春秋。


    蘇正則把手邊加冰的半杯路易十三幹邑飲下一口,就著這寒冷的夜風和發熱的喉嚨,把摩爾煙叼在嘴裏。


    別人加班喝咖啡,你加班喝酒,以前一直以為是溫婉少女,現在看來蘇老板大概是酒鬼投胎喬峰轉世吧,高公子這麽評價的。


    蘇正則望著檔案上那張照片,應該是安歌剛剛注冊時候的照片了,竟然意外地和現在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戴著的眼鏡換掉了,別的發型也沒有變,眼神也沒有變。


    在風裏,煙很快就燃完了。


    蘇正則長長歎了口氣,把煙摁滅在了手邊的象牙瓷煙灰缸裏。


    直到現在,蘇正則還記得大屏幕上安歌那張流淚的臉。


    當時連高富帥和齊經理都愣住了,原來大家都和她一樣,以為安歌生來就不會哭。


    “他竟然……哭了……”錢洵美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大屏幕。


    三選阿茲爾,教練魔鬼一樣的bp,安歌到了第三盤的時候竟然罕見地出現了決策問題,在未發育成型的情況下被對位單殺兩次。


    零比三,lpl賽區之光,慘遭零封。


    隻有跪著的被lck掌嘴的份,一把都沒有站起來過。


    如果說原來的安歌是在殘破天空下的擎天之柱,現在這個巨人終於被壓彎了脊梁。


    最後一把龍坑團戰的時候,本來可以翻盤,隊友又突然甩出來辣眼睛操作,堪稱突然腦溢血操作的典範。


    最後大家收拾鍵盤鼠標準備離開的時候,鏡頭給到歡唿的lck觀眾,黑色五角星和白色蒼鷹交相輝映,是他們賽區的旗幟。


    一場金色的雨,又落在了lpl觀眾的歎息上。


    鏡頭轉移到了antis上,大屏幕上是安歌收拾鍵盤的背影,觀眾席上的lpl粉絲突然安靜下來。


    安歌望著自己麵前的電腦屏幕,抱著鍵盤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幾個穿著深藍色大西洋工作服的人員上來,連寬慰的動作都被無限慢放了,lpl的旗子慢慢被收下,antis的標誌慢慢灰下去。


    一切都靜止了,隻有少年哭泣的動作格外刺目。


    “自己三選黃雞,他媽……”


    蘇正則他們一行人身後的那排有個粉絲哭著罵罵咧咧,罵到一半語無倫次,直接把lpl的小旗子摔在地上。


    “安歌真的哭了。”顧新之看向屏幕的眼睛裏有眼淚。


    “哭一哭亞特蘭蒂斯的沉沒,”齊光深歎一口氣,“我是年紀大了,看不得這樣的場景了。”


    亞特蘭蒂斯的沉沒嗎?


    幾個小時候後,蘇老板坐在這個陽台上,看著對麵天際泳池的碧藍水波,又想起了安歌的眼淚。


    樓下還有流浪藝人在唱歌。


    “the?monster''s?running?wild?inside?of?me,


    我的心中仿佛有野獸馳騁般焦慮不安,


    so?lost,?i''m?faded,


    迷失方向?憔悴不堪,these?shallow?waters?never?met,


    那些鏡花水月?從未目及,what?i?needed,


    我所需的,


    i''m?letting?go,


    隻是順其自然,


    a?deeper?dive,


    深沉海底,


    eternal?silence?of?the?sea,


    海底世界永恆的沉寂,where?are?you?now,


    你身在何方,


    another?dream,


    置於他夢,


    antis,


    如亞特蘭蒂斯般,


    under?the?sea,


    沒於深海。”


    這歌詞她知道,是填在nwalker的《faded》裏的,伴隨著黑暗的天空,這樣抒情而孤獨的唱法,倒讓蘇正則第一次意識到了,這其實是一首悲傷的歌。


    門口有人摁響了門鈴。


    蘇正則走過去開門,發現門口站著安歌。


    他們的戰隊也下榻這個酒店,隻不過是住在樓下,蘇正則想送點什麽過去,但是覺得太刻意也不好,剛好酒店經理來迎接她的時候送了些昂貴的紅寶石葡萄。


    心意也算到了,而且那幫男孩子肯定不會在意,像普通葡萄一樣吃掉就好。


    蘇正則就讓齊光轉手送去了大西洋戰隊,說是慰勞。


    安歌整齊地穿著隊服,臉上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


    “蘇老板,感謝您送的葡萄,這是我們經理的意思。”安歌把塑料袋遞過來。


    塑料袋裏裝滿了這裏精致的甜點。


    “不用那麽客氣的。”雖然說起大西洋隊的所有管理人員現在蘇正則都是一頭火,但是依舊假笑。


    “明天早上我們戰隊就要迴去了,蘇老板呢?”安歌沉默了一會兒,用手扶了一下眼鏡。


    “噢,我大概還要再陪朋友待兩天,”蘇正則側身,“進來坐坐吧?”


    安歌搖頭:“不了,謝謝,教練讓我快去快迴。”


    蘇正則深唿吸一口氣,才勉強把怒火憋迴去。


    安歌低頭鞠躬,迴頭打算離開。


    “如果你想轉會可以來找我,我說的話一直都有效。”蘇正則輕聲說,眼睛默然地凝視著他。


    沒想到安歌竟然歎了口氣:“蘇老板,我發現我……是真的菜。”


    說完這句話以後,安歌像是想起什麽一樣抬起頭來:“蘇老板,雲旗現在怎麽樣?”


    自從上次的事情過後,難為安歌還總是掛念著季開陽。


    “罰了不少錢,短期肯定是沒法比賽了。”蘇正則說。


    安歌點點頭,與蘇正則告別。


    瘦小的,並不強大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蘇正則眼底有些悲傷,看來懷疑自己是每個職業選手必經的道路了,很多選手就會從這裏滑下,從而進入無底的深淵。


    頭又有些疼了,蘇正則把大包小包的甜點放在桌上,坐上沙發,有些發愁。


    都是些小孩子愛吃的東西,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蘇正則開始對這些東西消退了大部分的胃口。


    “都是小孩子喜歡的,放在我這裏真是浪費。”蘇正則自言自語,伸手揉眉心。


    說到小孩子,蘇正則突然想起了顧新之。


    也是,讓他過來把吃的拿走,小孩子的零食給小孩子,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蘇正則撥通了床頭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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