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俱樂部有種心人心渙散的感覺,連人都不太齊。


    也不知道當時stg要散夥之前,是不是也是這個光景。


    日暮西山,垂垂危矣。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這還打個毛的夏季賽……”


    空蕩蕩的訓練室,隻有兩個屏幕還亮著。


    季開陽發出一聲歎息,然後抬起頭。


    聽到動靜的李京浩停下手裏的動作,愣愣地看向季開陽。


    訓練室裏,隻有這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是不喜歡說話的人,所以一起訓練到現在,早就熟悉了沉默的環境。


    季開陽冷不丁說話了,李京浩肯定要嚇一跳。


    “你也沒好好訓練啊?”季開陽竟然笑了笑。


    李京浩一麵是有些驚訝,一麵是有點不好意思。


    因為他的電腦還放在視頻的界麵。


    李京浩看季開陽的樣子,就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他的電腦,發現同樣都是偷懶的人。


    “進擊的巨人?”季開陽微微頷首。


    “開陽哥,你也看這個?”李京浩笑了。


    “剛出那年,2013年,我還沒打職業,隻是個無所事事的高中生,每天翹課打遊戲,上課把手機塞在鉛筆盒裏看動漫。”季開陽用韓語給李京浩說了一下。


    “等等,開陽哥,你會說韓語?”李京浩的下巴差點掉在桌子上。


    “說的有點垃圾,但是我確實為了可以和lck賽區的大佬們交流去跟金皙借了幾本韓語書,”季開陽淡淡地說,“按照道理,語言是我的強項,但是沒有精力去好好學,所以就成了半吊子。”


    “我對哥你的了解還是有些少。”李京浩說。


    “不急,來日方長。”季開陽說。


    “嗯……”李京浩迴答的聲音有點小。


    “哪怕我們不在一個地方,但是因為相互認識,所以我也會看著你以後的人生。”季開陽的聲音很好聽,他平時很少會產生和別人溝通的欲望,也就很少正兒八經地跟別人好好交流。


    有的時候,李京浩會有這種感覺,季開陽好像什麽都知道,有天生洞察一切的能力。


    但是他什麽都懶得說,也懶得笑,就像神仙一樣。


    此時此刻,李京浩有種被看穿的窘迫。


    “2014年的時候,你在幹嘛啊?”季開陽換了個話題。


    “嗯?2014年嗎……”李京浩半天才反應迴來,說話慢吞吞的,“我那個時候在lck打替補。”


    “你知道我們lpl曾經有個隊叫stg嗎?”季開陽說。


    這一本正經的聊天樣子,確確實實是很難見到的,李京浩一直對這位資質過人的上單有些好奇。


    季開陽應該是想好好聊天,所以李京浩就把椅子往那邊挪了挪。


    “嗯,應該沒人不知道吧。”李京浩說。


    “2014年,我那個時候高考,跟同桌翻牆去網吧看s4總決賽,我以為那一年是中國賽區最有希望的一年來著。”季開陽聲音低沉,似乎在盡力迴憶。


    “我聽說那一年,上單帶著四個新人去參加世界賽,竟然打到了八強。”李京浩說。


    “到了網吧的我和那個哥們,才發現那麽長時間,很多事情早就變了,我們最寄以厚望的stg原來已經有四個人離隊了,隊長也不知道在爭什麽,還帶著新人僥幸活到了八強。”季開陽淡淡地陳述。


    “你覺得是僥幸?”李京浩有些驚訝。


    “不落井下石,對於一個已經亡故在萬千少年心裏的隊伍,大家總是覺得應該抱有憐憫之心,”季開陽說,“但是捫心自問,肖明遠的狀態已經下滑到一種可怕的地步。”


    “那個時候,我突然就對老去這兩個字恐懼起來,我從來都沒有那麽直觀地感受到,時間發生在職業選手身上的摧殘,”季開陽站起來,掏出打火機,“陽台抽煙?”


    李京浩從來沒有聽過關於這樣的事情,而季開陽的敘述方式本來就有這種感覺。


    就像溪水日複一日地從頭流到尾,溪水冰冷,河岸雜草叢生,流水從人出生走到人離開。


    永遠沿著這個軌跡,筆直向前,永不往複。


    再也沒有別的可能了。


    “如果你見過肖明遠全盛時期的銳雯,你也會覺得有些恐懼,特別是這個銳雯,發生在了你無所事事的高中時代。”季開陽幫李京浩點煙,兩個人站在俱樂部最高處的陽台上,有些溫熱的夕陽籠罩下來。


    “我的父親在我初中去世的,我跟他感情很好,我們經常在鄉下玩,我翻他在老家的書櫃,每一本小說我都讀過,”季開陽給自己點煙,手攏在前麵,火苗照亮了他的臉,已經看不出什麽情緒波動了,“他急病來得突然,我跟他一起上的救護車,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幫他把外套拉鏈拉上。”


    “聽你這麽說,我有些難過。”李京浩說。


    “有什麽好難過的,都那麽多年了。”季開陽拍拍李京浩的肩膀。


    “我老娘總算是在我高三那年嫁出去了,有拖油瓶我怕她過得不好,所以我沒去婚禮,就在門口心裏祝福了一下,”季開陽仿佛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每年我都會帶煙和酒去看我爹,那是個公墓,公墓標語我記得很清楚,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部長篇小說。”


    “我其實很羨慕暖暖,我們好像大部分都沒有幸福的家庭,”李京浩抽了一口煙,“我也是重組家庭。”


    “若是每天都生活在幸福裏,又有誰會選擇這麽孤單的職業?”季開陽笑著說。


    “季開陽哥,我對你有種奇怪的敬佩了。”李京浩歎了口氣。


    “你不如以後也無視我。”季開陽開玩笑。


    “那麽多場的勝利都沒有觸動到我,隻有那一次刻骨銘心而羞恥的失敗傷害到了我,”季開陽說,“聽說蘇靈均是唯一沒有退役的人,我就重新燃燒起了這個念頭,我找到了一個小俱樂部的教練。”


    “教練,我想打職業?”李京浩笑著說。


    “這就是雲旗踏出的第一步,也是季開陽全部的往事,”季開陽淡淡地說,“我們重新認識一下。”


    “可惜今天聽眾就我一個人。”李京浩說。


    “我就是跟你說的,因為別人的困惑我沒法解答。”季開陽迴答。


    “永遠不要因為別人改變自己人生的軌跡。”季開陽說。


    “是麽?”李京浩有些默然。


    “因為,追求理想本來就是正確的。”季開陽淡淡地說。


    “謝謝,”李京浩抬起頭,“如果不是這句話,我可能會更痛苦。”


    “但是,有的人值得好好去告別。”季開陽掐掉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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