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正則站在蘇通移動的最高層,穿著純黑的套裝,玫瑰金色的項鏈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她的臉冷若冰霜,沒有一絲溫柔。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出現在蘇通移動的總部大樓。


    蘇正則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會這樣出現在這裏,用這種方式。


    昨天晚上,蘇正則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幹了。


    可能她沒想到的是,在大災來臨之前,蘇正則卻異常的冷靜,在陽台上流幹眼淚之後,咽喉灼痛地抬頭看著清冷的月光,感到血管一點一點地涼了下去。


    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就在昨天,剛到這個城市的時候,就發現再也無法聯係到她父親蘇文紀了。


    蘇文紀的秘書和助理的電話號碼同時被注銷,而他們的住所幾乎人間蒸發,連物業都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她的心一下子沉到海底,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迴到家裏。


    林家空無一人,燈火黑暗,錢家也是一樣。


    家裏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保姆從那次迴鄉就再也沒迴來過。


    蘇正則發現,張望舒已經不知所蹤。


    但是張望舒是現在她唯一能聯係到的人。


    “阿則嗎?”那邊傳來熟悉、親切而虛假的聲音。


    “張阿姨。”蘇正則感到自己的手指在顫抖。


    “真的,不想喊我媽媽麽?”張望舒笑著說。


    蘇正則一愣,感到如芒刺在背,一陣惡寒。


    “爸爸呢?”蘇正則勉強穩住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問。


    “不要害怕,沒事的,”張望舒語氣輕鬆,仿佛正在享受玫瑰蒸氣浴和法式薄餅一樣,“迴家了就好,旅途辛苦,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來公司來找我吧。”


    “我說,爸爸呢?”蘇正則加重了語氣,怒火中燒。


    “阿則,”張望舒還是那樣慵懶和隨意,“現在沉住氣,對你是好事。”


    “張阿姨,你在說什麽?”蘇正則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該認清楚現實了。”張望舒掛下電話。


    這一夜的時間,比二十年都要難熬,仿佛頭發都熬白了,屍骨化泥。


    “你來了啊,阿則,早上好。”


    麵前的張望舒已經不再是那個溫柔的中年婦人了。


    她穿著雪白的套裝,指甲修理精致,妝容齊全,整個辦公室裏都彌漫著雜質的香水氣息,正如她衣襟上的薔薇別針。


    她的眼睛睥睨一切,態度漠然。


    可能她一直都不是愛笑的人,在蘇家那麽多年虛偽隱忍,蘇文紀也就真的不知道。


    “文紀生病了,留在美國喬治亞洲海島療養。”張望舒輕聲說。


    “你胡說,”蘇正則大步向前,直接抵在那張辦公桌上,伸手拍在文件上,“父親跟你出去的時候還很好,他能有什麽病?”


    “難道你真的不清楚嗎?”張望舒看向蘇正則。


    蘇正則一貫不是會跟別人爭個高下的人,如今她才知道了不會吵架在這個時候,是有多麽的憤怒和難堪。


    “你們不是一直都是遺傳病患者嗎?”張望舒輕聲笑著,伸出手撫摸立著的照片框。


    蘇正則感到晴天霹靂,頭皮陣陣發麻。


    “隻是神經痛,你在胡說什麽!”蘇正則深唿吸一口氣。


    “真可惜呢,我聽說是遺傳性精神病呢。”張望舒說。


    蘇正則怔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父親已經發病了哦,”張望舒斜眼微笑,“難道你就不好奇麽?你為什麽沒有爺爺?”


    “因為你的爺爺,因為這個病,活的不長。”張望舒說。


    “神經痛和精神病不一樣……”蘇正則自言自語。


    “誰知道你們呢?到底有多少種毛病,”張望舒是一點樣子都不願意裝了,言語狠毒而放肆,“精神疾病患者大多有焦慮症、癔症、強迫症還有抑鬱症什麽的,一般屬於緊張性頭痛,你難道不是一直吃藥長大的嗎?”


    “讓我父親迴來,這個世界是有法律的,還真的能由著你無法無天了嗎?”蘇正則強行鎮定,看著這個中年漂亮女人的眼睛。


    “你父親已經喪失民事行為能力了,你要走法律程序,我不擔心。”張望舒笑著說。


    “我父親,對你還不夠好嗎?”蘇正則為她的父親感到心痛。


    這,也是蘇老爹的愛情。


    “當初我們是有自己的孩子的,就當我欣喜若狂地迴來告訴他的時候,你知道他說什麽嗎?”


    張望舒站起來,眯起眼睛,聲音有點啞:“他說,可不可以不生,因為他還有一棵小白菜。”


    “蘇文紀說他不能再要孩子了,全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我兒子才有那麽多資金在外麵幹那種丟人的事情,因為蘇文紀從一開始就定了你,定了你,當他的繼承人,所謂支持靈均的理想,隻不過是想把他推走!”


    張望舒怒火中燒,伸手推了一把蘇正則,蘇正則一個踉蹌,才扶住桌子。


    蘇正則感到自己被推的地方火辣辣的痛,一直以來保持的冷靜也讓她給推散開,頭暈眼花,天旋地轉。


    悲痛到了深處,蘇正則耳邊響起林世澤的聲音。


    “以後都不可以哭了嗎?”


    “嗯,特別幸福的時候除外。”


    現在不幸福,很痛苦,麵前這個女人,是她一生的仇人了。


    所以不能哭,打死也不能哭。


    沉默不語,蘇正則扶著桌子發出笑聲。


    “你在笑什麽?”張望舒說。


    蘇正則抬起頭來,理了理自己的衣領,把被弄亂的頭發別到耳邊,嘴角上揚,眼神挑釁。


    “我笑你,連你兒子都不曾懂過。”蘇正則一字一句地說。


    張望舒眯起眼睛。


    “其實,我今天找你來,是有正事。”張望舒轉過身,不讓任何一絲憤怒弄壞自己的儀態。


    “什麽?”


    蘇正則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這個老奸巨猾女人的對手,此時此刻,隻能抬起頭,盡量不要輸得那麽淒慘。


    張望舒從抽屜裏取出一份文件,推到了蘇正則麵前。


    蘇正則隻看了一眼,便像燙手一樣推了迴去。


    “我兒子在我身邊,我才能安心,”張望舒幫蘇正則把筆拿過來,“把ft俱樂部還給我。”


    “你想太多了。”蘇正則瞪著她。


    張望舒好像早就知道蘇正則會拒絕,把自己一直在撫摸著相框給輕輕捧起來,手指溫柔,如同愛戀。


    她緩緩轉來相框,少女一般,就是那個雨夜,蘇正則在她臉上看到的,十八歲的嬌羞。


    蒼白而詭異。


    相框中間,少年穿著白色的隊服,坐在場上,側過頭向鏡頭笑著,燦若星辰。


    張望舒從一開始,就偷偷藏著林世澤的照片。


    怪不得那麽多次,在賽場看到她,原來並不是巧合。


    “你還想他迴賽場嗎?”張望舒說。


    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


    揚眉轉袖若雪飛,傾城獨立世所稀。


    星漢三千,最喜歡的那顆,人間孤獨,最溫柔的那個。


    有個女人,跟你朝夕相伴,從一開始就懷著枉顧人倫的心思,算計著你的家人和人生,痛恨你的存在。


    從一開始,就輸了。


    “你真是個畜生。”蘇正則心如死灰,頭痛欲裂,依舊不改神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樣撐著最後一絲尊嚴還有什麽用。


    “但是你算錯了,”蘇正則笑起來,“林世澤已經跑了,你永遠也追不迴來。”


    “他沒跟你一起迴來?”張望舒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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