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然坐在飛行器裏,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幾乎要懷疑自己在做夢。


    愛迪萊德不是那種好說話的人,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目的,可以稱得上是心思叵測,詭計多端。


    但是從他剛才和萊爾娜·尼格斯充滿火藥味的對話來判斷,他確實下定決心要兌現對自己的承諾。


    “你真的要給我一個合法的公民身份?”她還是不太確定。


    王爵真的要允諾她過正常人的生活?


    讓她以人的身份活著?


    這太好了!


    活著真好!


    愛迪萊德在看外麵的景致,“你已經問了第三遍了。”


    希然摸摸鼻子,一邊偷看對方的臉,“額……我隻是想再確認一遍而已,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騙你有什麽好處嗎?”愛迪萊德抬起頭來,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帶著幾分淡淡的無奈。


    看著希然的臉,留意到了她頭發遮掩下額頭上的傷。


    對方的手突然伸向自己的額頭,希然張皇失措地身子往後退,“你幹什麽!”


    她這副樣子,像極了一隻受驚嚇的兔子,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提防著自己,卻不是真正的害怕,還敢衝著他大唿小叫。


    這種新鮮的體驗很陌生,卻並不討厭,至少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殺傷力。


    愛迪萊德覺得心裏空蕩蕩的:“把傷口處理好。”


    希然無所謂道:“這點小傷,不算什麽。”


    臉上的傷是她私自一個人跑出去,然後被幾個厭惡克隆人的混蛋小孩給打傷的。他們像對待野狗一樣,拿石頭砸她。


    “不要留疤。你的身體現在不屬於自己。”


    命令已經下達,無法更改。


    這迴語氣強硬了些,不容希然反駁。


    他繼續看風景。


    希然百無聊賴地打量了愛迪萊德一會兒,語氣好奇說道:“那個……萊爾娜·尼格斯好像對我恨之入骨,沈酒是不是以前和她有什麽深仇大恨?”


    空氣靜悄悄的,隻有飛行器穿過雨林的聲音。


    “還是說沈酒以前得罪過她,所以她就把仇恨轉移到我頭上。我以後豈不是要倒黴了?她已經派人刺殺過我一次,完了完了,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希然自顧自地說道,仿佛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愛迪萊德歎了口氣,出神地看著眼前略帶天真活潑嘮叨的年輕少女,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那些事本來應該爛在過去,沒什麽好追究的。


    然而在這一雙黑色眼睛的注視中,愛迪萊德有了傾訴的欲望,“萊爾娜很不喜歡沈酒,認為她是戰爭機器會給我帶來麻煩,為了保護我,她曾經想方設法要除掉沈酒。”


    “所以你很生氣?”


    愛迪萊德搖搖頭:“每一次我都縱容了萊爾娜的行為,直到沈酒遍體鱗傷地迴到我麵前。我都不會過問。”


    希然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壞?”


    “壞嗎?”愛迪萊德輕輕地問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問希然,還是在問自己,“這隻是對她的考驗。如果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對我來說,就更沒有價值了。”


    被認可的價值——那是她曾經夢寐以求要從他身上索取的東西。


    寵物要想討主人歡心,就要展示自己的價值。


    半晌,希然咬牙切齒地說:“你真是個混蛋!”


    愛迪萊德露出一個無動於衷的笑容:“你生氣的樣子和她很像。”


    “如果我是沈酒,我也想殺你。”希然毫不避諱地說。


    愛迪萊德並沒有生氣,這是事實。


    他在等沈酒迴來殺他,可是她遲遲不出現,待在那個該死的暗無天日的地城區裏,一直沒出來過。


    比起她的仇恨,她的漠視和不在乎更讓愛迪萊德感到煩躁不已。


    以前,沈酒以絕對的忠誠伴隨他左右,後來她漸漸有了自己的思想,她會越過規矩愛上他,對他大膽地索取。


    她乖張又放肆,一邊臣服,一邊勾引。


    他很喜歡她的膽大妄為。


    就算是她把愛變成了恨,對愛迪萊德來說,也是一種能勾起他欲望的趣味,他舔舐她的痛苦為甘露,她反抗地越厲害,他越對她上癮。


    現在,他被她徹底漠視了。


    仇恨戛然而止,陷入了另一個虛無的極端。


    她不反抗了,不迴來複仇了,這樣的她太平淡了,平淡的讓他快要忘記她兇狠叫囂時的甜美滋味了。


    他的小狗,不會叫不會咬人了,掙脫枷鎖成了一條獨自遠行的流浪狗。


    他多想把她抓迴來。


    “克羅說你想進軍事學院讀書,當戰機飛行員?”


    陷在迴憶裏的愛迪萊德突然問起。


    希然看向他,黑色的眼睛裏露出無比期待的光彩:“可以嗎?這是我的一個願望,在孤兒院裏,院長問我們長大後想做什麽,我驕傲地說想當飛行員。可惜,被領養後,我並沒有機會上學……”


    夢想因此破滅。


    “原來她以前想當飛行員。”愛迪萊德搖頭失笑道。


    “你不知道呀,看來她對你藏了很多秘密呢。”希然小聲嘀咕道:“她有你這樣的主人,日子肯定不好過。”


    希然並不知道沈酒以前的日子是怎麽過來的,也無須再經曆沈酒的遭遇。


    從此以後,她保留著沈酒前半生作為人的天真和幸運,她不隻是沈酒的克隆人,也是一個有獨立身份的生命,可以去過不屬於沈酒的人生,暢想自己的未來了。


    多姿多彩的未來,沈酒不配擁有的人生……


    “沈酒!”


    黑暗裏,走出來一個人,叫著她的名字。


    沈酒蹲在地上,張開手掌接著肮髒的雨水,見到來人後,她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個矮瘦的男人叫他金,在地城區一個地下角鬥場做賭場生意。


    就是之前沈酒搏鬥掙錢的角鬥場。


    有一次沈酒救了她那個險些被別人強暴的老婆,從那以後,他金就把她當作朋友一樣看待。


    不過沈酒不太與人往來,所以聯係很少,這次她主動找到他金打聽一件事,他金很高興,為她辦事很賣力。


    他金把一張皺巴巴的紙交給沈酒。


    “名單上麵是近三個月裏附近幾個地下角鬥場失蹤的人,足足有近百人。他們之前都是角鬥場的常客,有好長一些時間沒來了。我按照你說的,沒有特意去打聽太多,免得引起懷疑。”


    他不知道沈酒為什麽要打聽那些男人的下落,他們無關緊要,散布在地城區的各個肮髒陰暗的角落裏,活得渾渾噩噩,甚至很多都是人渣,犯下過很多令人不齒的罪行,打砸搶奪,欺負弱小,還算輕的了。


    沈酒為什麽要關心這些人渣的下落呢?


    他金希望,地城區可以少一些這樣的人渣。


    “謝謝。”沈酒接下東西,遞了一包煙給他。


    他金推手拒絕了,“我不吸煙了。”


    “戒了?”


    這可是很難得的來自上星區的煙,她從老k那裏要來的。本想作為酬金,結果他金並沒有收下。


    他金搖搖頭,摸著後腦勺,傻笑道:“我女兒出生了,老婆不讓我吸煙,對孩子不好,而且我一吸煙,身上就有煙味,小家夥就不讓我抱她了。”


    看著對方臉上洋溢著心甘情願的幸福笑容,沈酒為他感到高興,“恭喜你。”


    “謝謝。”他嘴上說著甜蜜的負擔,向沈酒發出邀請,“過幾天孩子滿月酒,你過來嗎?你是瑞蓮的恩人,她一定會讓我邀請你。”


    沈酒默住了,笑容逐漸沉寂:凡是跟她扯上一點關係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就這麽定了!你一定要來,不必帶禮物。”


    還沒來得及等他拒絕,他金就熱情地為了她做了決定,他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迫不及待地趕迴家裏抱孩子去了。


    “下個星期五,你記得來啊。”


    破舊的老街裏霧靄沉沉,遠處渾濁的光倏忽亮起,倏忽吞噬在黑暗裏。


    沈酒靠在一根鏽跡斑斑的杆子上,手抖地折好那張紙,塞進口袋裏,沒拿穩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她嚐試撿起來,結果又掉到了地上。


    “艸!”


    她懊惱地一腳踩下去,泄憤似的踩了又踩。


    從上星城迴來一個多月了,她的身體慢慢出現了一些更大的問題,雙手開始不聽使喚地抖動,記憶也時常出現紊亂。


    幾天前發生的事她以為剛剛發生,時間上的錯亂讓她失去了方向。


    她的生理機能退化地越來越嚴重了。


    過去幾年她的創傷還隻是局限於精神上和感官上的疼痛,沒想到,災難才剛剛開始。如果不治療的話,她也許會成為一個失去自理能力的廢人。


    藥。


    她必須去找更高效的藥。


    她必須再次迴到上麵去……可是上麵有她不願麵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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