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峰議事殿後宅,幽暗的書房內白無常和韓齊兩人相對而坐。杯中的茶水一口未動,氣氛死一般的寂靜,兩個各自都未說話。


    忽然韓齊端起麵前的茶水,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白無常歎了口氣道:“我那外放的兩隊人馬根本聯係不到,不然也不至到如此境地。”


    “哼,估計你那兩隊人馬,正忙著幫別人攻城拔寨,你還指望他們?”韓齊冷哼一聲道。


    白無常斷然道:“不可能,那都是我絕對的心腹,絕不可能背叛我的,若我那兩隊人馬還在山中,他吳風絕對不敢大張旗鼓的背叛與我。


    “人心隔肚皮呀,天慶府我韓齊經營了近十年,結果呢?不冤,不冤呐,要怪就隻能怪咱們眼光太淺,或許有些人早在幾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經開始布局了。咱們眼裏看到的都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卻不知咱們眼中的一畝三分地早就別人的囊中之物了。”韓齊將杯中茶水一口喝盡,感歎道。


    白無常雙目炯炯的看著韓齊到:“韓老弟,這般言論卻與你在議事大殿之中所說相悖,莫非......”


    “事不可為。如今咱們該想退路了。我是看在咱們多年相交的份上,才對你實話實說。”韓齊忽然欺身上前,將聲音壓低道:“我且問你,在這山峰之中,可有什麽暗道?”


    作為一個老江湖,昨日韓齊的一番言論,白無常早就有所懷疑。按說韓齊不可能看不出來如今這般情況,固守山寨完全是死路一條,他不可能看不出來,如今結合今日所說,一切便甚是明了了。


    白無常往後靠了靠,端起桌上的茶杯道:“所謂狡兔三窟,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山中確實修有一條暗道,此暗道乃是山寨初建之時找人修建,如今知道這條通道的唯我一人。”


    “暗道通向哪兒?”韓齊問道。


    “據此數百米之外,一絕對隱蔽處。”白無常自信的道:“想來那時他們攻入山寨,咱們突然出現在數百米之外,必然是神不知鬼不覺。”


    韓齊點頭道:“很好,你山寨中珍藏的財物咱們一並帶走,到時我分你一些,讓你以後能夠安度晚年。”


    “哈哈,哈哈,我說你韓統領怎會明知留在此地不過等死,卻依然幫著堅守。原來惦記上了我山財寶。”白無常臉色驟然一變,猛的站起身道:“你韓齊憑什麽認為,我一定會乖乖把那些財物交出來?要知道那可是我白岩峰數十年的積累,豈能盡數贈予你?”


    “就憑我能保你和你女兒性命?就你這身體狀態,若光憑你自己,你能走的出這大山麽?”韓齊接著道:“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你看看你頭發都已經白了過半,還死守著那些錢財幹嘛?而我需要那些財寶作為翻身的資本,把那些錢財給我,待將來我一統梅風嶺,必然忘不了你今日的贈予。”


    白無常苦笑道:“確實,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要那麽多錢或許真的沒什麽用。那些錢財都可以給你,但我有一個要求,你答應,那些錢財我可以全部給你。”


    “我要你保住山裏這些孩子的性命。”白無常肅然道:“今日我會以集中訓練為由,將所以年紀在十六歲一下的孩子全部集中起來,到時安排他們在這後院之中,而後優先讓他們從暗道中離開。”


    韓齊咬咬牙道:“一言為定,但我警告你此事若是泄露,我會先把整個山寨屠戮幹淨。”


    天空灰蒙蒙一片,暮色慢慢將整個大地籠罩。野地之上一丘新墳,兩刀燒紙,三根檀香。墓碑是林飛刻寫的,這會兒也找不到什麽好的石料,隻能是隨處尋了塊樣式好些的,在上麵釗了幾個字。


    “醫癡常百草之墓!”


    墓碑之上隻有這區區幾個字,但林飛覺得這幾個字就可以概括麵前躺著老人的一生了。有些人一生都在默默的做一件事情,或許並未達到太大的成就,但你不能否認這樣的一生也是偉大的。最少他忠於了自己,沒有被世俗的誘惑左右,在興趣中發揚,在愛好中堅持,最終他達到了那個叫做夢想的東西。


    師兄弟二人磕完頭,站起身來,杜胖子忍不住的流淚道:“師弟,你說師傅一個人到了陰曹地府會不會被人給欺負了?”


    林飛看了杜胖子一眼,寬慰道:“師傅一生救人無數,怎麽會去陰曹地府呢,要去也是西方極樂世界。”


    “真的有極樂世界?你去過麽?”杜胖子認真的問道。


    白牡丹捂嘴一笑:“他要去過那還得了,難不成你現在看到的是鬼不成?”


    “師兄,這些東西就別想了,師傅在那邊日子必然會過的比咱哥倆好。”林飛蹲下身來將地上的紙錢拾起,撒在墳邊。心中暗道:“師傅你老人家,可要保佑你這兩便宜徒弟,不然以後清明可每人來給你燒紙了。”


    “師弟,我想迴一趟咱們原來住的地方,師傅有好些東西還在那兒呢。我想拿迴來都燒給師傅,不然我怕他在那兒會寂寞。”


    “行吧,這也就算咱們為師傅盡的最後一點孝心了。”林飛扭頭看了看白牡丹道:“你就不用跟著我們去了,一來這大晚上的路上危險,二來也沒有必要。”


    “怎麽就沒有必要了,我喜歡去,你管著著麽?”說完白牡丹看也不看他,徑自往山下走。


    杜胖子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這般情況,林飛也就隻能是將手中紙錢一揚,一同跟了上去。


    夜幕降臨,厚密的雲層將月光遮擋的嚴實,唯有星光璀璨。山巒之上,一男子孤身獨坐,麵前便是萬丈深淵,此時月亮走出雲層,瑩白的光亮普照大地,其中便有一絲打在男子那張淡漠的臉上。


    其人正是莫揚名,隻見此時一手拿著木偶,另一隻手拿著一把刻刀,顯然木偶並未雕刻完成。隻是在這樣的的夜晚,做如此精細的活計,顯然並不是好的選擇,木偶被雕刻的遍體鱗傷。手中刻刀一偏食指指肚上一塊肉便被削了下來,但他卻絲毫不覺,依然自顧的專注雕刻。


    “大哥,兄弟們都準備好了。”身後傳出一個聲音道。


    莫揚名一邊雕著手中的木偶,一邊語氣低沉的道:“我知道了,你跟大家說把精神養足了,咱們寅時出發,此去......大家心裏都要做好準備。”


    “這些兄弟們都知道,一切都是為了族人,我們死又如何。”身後男子頓了頓,接著道:“大哥,當初決定幫他白岩峰是大夥兒都同意,至於後來所發生的事情並不是人力能夠左右的,你......別太過自責。”


    莫揚名並未說話,隻是依然專注的刻畫著手中已然麵目全非的木偶。其實他並不擅長做這個,隻是他曾經答應過兒子,要親手給他雕一個給他,哪怕兒子已經不在,但這個諾言他要堅守。


    “大哥,阿若和嫂子一定不希望看你這樣。別忘了,你不但是一個丈夫和父親,你還是族長,是我們的領頭人。”身後男子激動的道。


    “沒有我的帶領,你們可以活的更好,最少不會有那麽多族人失去性命,不會有那麽多女人失去丈夫,更不會有那麽多孩子失去父親。”莫揚名握住刀柄,猛的紮在自己手臂上,猙獰的表情顯得異常可怖。


    身後男子默然良久,語調低沉的道:“大哥,我從來沒有後悔跟著你,弟兄們也沒有後悔過。”


    身後男子暗自走開,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都已然沒用,也許唯有鮮血,才能洗滌一個人深埋心底的傷痛。


    手中的木雕隨著時間推移逐漸成型,雖然樣式並不好看,但隱約間可以看出雕刻的是一婦人抱著一半大孩子的模樣。莫揚名將其捧在手中,晶瑩的淚水傾斜而下,和手上的鮮血融合在一起。


    這個世界上他最恨的是兩個人,第一個是自己,現在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若非他思慮不周,太過輕信白無常的話,族人們此時都活著好好的。雖然生活依然不易,雖然每日都會提心吊膽,但最少他們都還活著。另一個人便是白岩峰的當家人白無常,他恨這個人太過無能,明明是引蛇出洞,卻變成了螳螂捕蟬,到最後不但自己被人圍困,連帶著他的族人都被青龍山勢力捕獲。


    當日他之所以答應幫助白無常,最大的倚仗便是在無意中獲知的一個秘密,卻未想他能夠知道,未必就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到如今已經能夠確認,這個所謂的秘密,根本就不是什麽秘密,不然白無常也不會眾叛親離。青龍山之所以有能力在攻打天慶府的同時,還能有餘力圍困白岩峰,便在於攻打天慶府的多數人馬根本就不是青龍山的人。可以說莫揚名那個自以為是的秘密,青龍山早就利用上的,不然也不可能讓白無常的信任的心腹,背叛於他。


    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今晚他會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自己的愚蠢,直至戰死為止。他的族人不需要一位如此愚蠢的領導者,死亡也許是他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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