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改嫁您給這麽多嫁妝,比給孫媳下聘還多兩倍,倘若莊大人知道此事,不曉得他會不會後悔幫您?”遲媽媽一句玩笑話,又將太夫人的思緒拉迴到那驚魂一夜——沈予行刑前的頭一夜。


    別看雲府坐落於煙嵐城,離皇城京州山高水遠,可她謝描丹卻對京州的局勢了若指掌。當是時,她原本已經按捺不住,派人把免死金牌送去了誠王府,想讓聶沛瀟代為執牌救人。


    可誰料暗衛剛一出發,莊相卻在此時主動傳遞消息,道是靖義王入宮說項了!


    於是,去誠王府的暗衛又在半路上被截了迴來。


    “莊大人此次能主動聯係您,倒是很意外。”遲媽媽說道:“我原以為他是國丈,必定偏向天授帝。”


    “他雖是聶七的嶽丈,也是承兒的嶽丈。”太夫人沉聲分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雲府若是受到牽連,怡然能有好麽?這道理莊相肯定明白。”


    太夫人笑歎一聲,繼續說道:“何況莊相名滿天下、憂國憂民,聶七若當真殺了沈予,北地百姓必起民怨、北地將領也會心生嫌隙……單憑這一點,莊相便不該坐視不理。”


    於公於私,左相莊欽都不應袖手旁觀,太夫人隻嫌他出手太慢了!險些讓雲府損失了那塊免死金牌!


    提起此事,便不得不想起聶沛瀟。“比起莊相,讓我更意外的是聶九……從前倒是小看他了,沒想到他能說動靖義王。”太夫人語中不乏意外與遺憾:“隻可惜他生在帝王家,否則出岫跟了他也好。”


    “瞧您說的,出岫夫人嫁了威遠王,誠王也娶了佩驪小姐,這不是皆大歡喜麽?”遲媽媽笑著勸道:“您這麽疼佩驪小姐,該為她覓得好夫婿而歡喜!”


    “是啊!”太夫人遠目看向門外,眯著眼睛道:“但願他能與佩驪相敬如賓罷!”


    *****


    自此之後,時日過得飛快,離信侯府也在一片喜慶氛圍中等到了九月。


    這期間,雲府給小世子擺了滿月酒、百日宴,也將沈予和出岫成婚的“六禮”完完整整走了一遍……再加上嫁妝的置辦和幾次宴客,直把新上任的總管竹影給忙得焦頭爛額。


    所幸新晉的總管夫人竹揚是個賢內助,不僅主意頗多,做事也有條不紊,倒是給竹影幫了不少忙,也讓太夫人大為意外。


    “原本想著竹影資質欠佳,鍛煉幾年勉強能用。沒想到竹揚倒是個利落人,彌補了竹影的不妥之處。”太夫人這一次才算真正放心了,說話的語氣也比以往愉快幾分:“從前她是最出挑的女護衛,如今生養孩子之後長進挺大,也能做管家夫人了!”


    “還不是您眼光好!”遲媽媽不忘恭維主子。


    “你老歸老,嘴倒是挺甜!”太夫人對遲媽媽佯啐一口,笑了起來。


    兩人正說著竹影,他就來了。從前他是一直守著知言軒,如今做了管家,反倒要在霽雲堂、榮錦堂兩頭跑,這讓他頗為不習慣。


    “太夫人,嫁妝置辦齊了,請您過目。”竹影恭恭敬敬地將禮單遞了上去,心中難免覺得忐忑,唯恐太夫人挑出錯來。


    太夫人伸手接過厚厚一疊禮單,立刻蹙眉:“這麽厚?”


    “這是專門給您謄抄了一份字大的,用了七張紙。婚儀上用的禮單一式三份,全是按照老規矩寫的,隻用了三張帖子。”竹影連忙迴道。


    太夫人這才略顯滿意,點了點頭。她年輕時過於操勞傷神,如今年紀大了,雖然身子骨還算硬朗,可眼神兒卻大不如前。


    “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主意?單獨給我抄一份兒?”太夫人捏著一摞禮單,向竹影問道。


    竹影很是慚愧地低下頭去:“是……竹揚想到的。”


    “你倒是娶了一房好媳婦!”太夫人如是評價,繼而再道:“我如今看著,竹揚比淺韻更好,與你更加般配。若是你當初娶了淺韻,我瞧她那性子,未必能做好你的賢內助。”


    提起淺韻,竹影愣了愣,有些尷尬地低下頭:“這都陳年往事了,您就放過我罷……”


    當年他癡戀淺韻,奈何對方無動於衷,後來他求娶竹揚,本想著彼此也算同道中人,必定能相敬如賓……


    豈料真是娶到了一個好妻子。他感到很知足了,也很感激。


    竹影從前是暗衛首領,在外人麵前一直是沉默寡言、冷麵冷心,眼下說起淺韻,他的神色有了不同以往的變化,不再那麽拒人於千裏之外,讓太夫人和遲媽媽皆是一陣發笑。


    別說這兩位老的不適應,竹影自己也不適應這種改變。做雲府總管與做暗衛首領不同,他須得笑臉迎人,說話也得緩下語氣,平日裏需要張羅的事情太多了!


    所幸他現在做了父親,性子比以往溫和些,又有竹揚從旁指點,也沒出什麽大錯處。


    太夫人打趣了竹影半晌,這才眯著眼睛低頭細看,將每一頁禮單都逐一過目:


    田產房產、首飾珠寶、擺置陳設、服飾布匹、起居用度等這些必備之物,每一項都滿滿占了一頁紙,正好不多不少五頁禮單;


    其餘兩頁則寫的是一些小件物品和古玩珍奇,大大小小也能湊了整整兩頁;


    另有黃金白銀各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取“長長久久”之意,沒有寫在禮單之內,是太夫人私下交代的。


    “這嫁妝辦得挺細致了,你初次做這差事,還算不錯。”太夫人給出了正麵評價,也讓竹影暗自鬆了口氣。


    “眼下嫁妝都放在何處?”太夫人再問。


    “芳菲園、吟香醉月園、靜園這三個園子,全部都放滿了。”竹影迴話,又補充道:“那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的黃金和白銀,沒有放在嫁妝裏。我已經告訴了閔州的當家人雲潭,讓他直接從北地的錢莊裏支取,省得路上抬來抬去,費時費力不說,還容易被人順手牽羊。”


    聽聞這番布置,太夫人再次點頭讚道:“不錯。你也算上道了。”


    竹影沒再接話,遲媽媽在一旁聽著,卻是咯咯地笑起來:“從前侯爺夫人嫁過來時,嫁妝一個芳菲園就足夠存放了。如今您給出岫夫人的嫁妝,足足放了三個園子不說,還不算那真金白銀……嘖嘖。”


    聽見遲媽媽如此打趣自己,太夫人隻咬牙切齒地道:“便宜了沈予那小子!賺死他了!”


    “話也不能這麽說。”遲媽媽立刻笑著反駁:“就憑威遠王對出岫夫人的一番深情,不僅不會動她的嫁妝,還會將自己的家產全部貼過去。”


    “夫人的嫁妝她自己留著,威遠王的東西還是她的。”遲媽媽笑得肩膀聳動不止,額上和眼角的細紋都緊緊攥了起來。


    太夫人亦是眯起眼睛笑了好一陣,才將那七張禮單遞迴到竹影手中,又問:“抬嫁妝的人都找好了麽?衣裳做得如何?多少人護送出岫去北地?”


    “抬嫁妝人的都找好了,衣裳清一色是黑底紅紋的錦緞袍子,到了北地每人加一件寶藍色綾鍛禦寒棉袍;所有嫁妝都用金絲楠木箱籠裝著,杆子上係著紅絲緞,緞子都是咱們雲錦莊自己織的;我準備動用三千護院送夫人去北地,畢竟這路上嫁妝太多,恐怕會有所閃失。”


    竹影一口氣稟報至此,卻還沒說完,又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隻是有幾樣大件的嫁妝,諸如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風式鏡台、雕龍鳳呈祥紫檀大床、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貔貅搭腦黑漆衣架、黑漆雲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床、紅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等等……這些嫁妝實在太大,又貴重,得徒手抬著,比較耗費人力。”


    “看來竹影是真用心了,嫁妝都能背下來了!中間不打咳,順溜得很!”遲媽媽咯咯再笑,在太夫人麵前為竹影美言:“短短幾個月,他能做到這個地步,實在不錯了。”


    “他做得好是應該,做得不好才該挨訓!”太夫人這一次沒再誇獎下去,轉而再問竹影:“陪嫁的丫鬟奴仆都定下來?”


    “這……”竹影犯了難:“夫人她自己說,不要那麽多丫鬟奴仆,隻讓玥菀跟著就成了。”


    “胡鬧!”太夫人立刻斥道:“她這麽多房產、田產、鋪子,不找人替她打理了?這一路上天寒地凍的,不要人服侍了?北地人五大三粗心思不細,她用著能習慣?”


    太夫人一連三問,又將罪名安在竹影頭上:“依我看,都是你的錯!她想給咱們省人手,你就由著她去胡鬧?我謝描丹的兒媳改嫁,陪了這麽多東西,還吝嗇幾個人麽?”


    竹影低頭,不敢再解釋下去。


    太夫人歎了一聲,再反問道:“若不是我多問一句,此事你還打算瞞著?讓別人看笑話?”


    “不敢。”竹影連忙迴道:“夫人她自己說,她會來向您稟報的。”


    “此事你就不該同意!”太夫人話到此處,忽然怒氣上湧,抬手一拍桌子:“眼看還有三五天就該啟程了,如今哪裏去找這麽多人?”


    遲媽媽見太夫人當真發火了,連忙在一旁勸道:“你消消氣,這本是大喜的事情,不值當生氣。再說竹影他是頭一次管事,有所疏漏在所難免。”


    太夫人冷哼一聲,朝竹影擺手道:“去把知言軒的人扒一遍!身強力壯的、聰慧機敏的,統統給出岫帶上!別讓人看咱們的笑話!還以為我雲府手裏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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