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沈予似是吃醋地笑問:“原來你入京一趟,竟沒有半分是為了我?”


    出岫知道他是在刻意逗自己開心,也不忍心教他失望,便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有的,十分緣由,你也算是占了半分罷。”


    “總有一日,我要你十分緣由都是為了我!”沈予一副咬牙切齒的不甘模樣,作勢便要吻上出岫的唇,卻被她別臉躲開。可沈予又豈會給她逃避的機會?伸手輕輕捏住她的尖巧下頜,強迫她正視自己,強勢地繼續道:“晗初,你是我的!這一次休想再逃了!”


    出岫哪裏受得了他這番攻勢,又感到他堅挺的欲望抵著自己的小腹,嚇得她再也不敢亂動。刹那間,出岫想起了那個雷雨交加的晚上,他與她裸裎相對纏綿床榻之上,鮮血與淚水交織,春情與強勢激蕩,那種種顫栗滋味,是她前所未有的體驗。


    忽然之間,出岫不敢再麵對他,連忙再次掙脫開他的懷抱,後退一步赧然地垂眸:“你……不是要去看想容嗎?別教她等急了。”


    沈予這才想起來雲想容其人,擔心之餘也不敢再多逗留:“那我去看看她,讓清意送你迴去罷。這幾日我再去流雲山莊找你。”


    出岫沒同意也沒反對,沉默著和沈予一起離開這間書房。此時天色已晚,兩人一個向東去看雲想容,一個向西打算出府,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出岫和沈予卻走得很有默契,仿佛他們此刻並非分道揚鑣,而是攜手共度風雨。


    直至走了一段路程之後,出岫終究忍不住停下腳步,轉身去看反方向的沈予。廊下燈火的光色影影斜斜,映照出那個湖藍身影步履匆匆,隻留給她一個背影,卻並沒有令她感到蕭瑟難過。


    八年時光,無數風雨,她終於被逼著麵對這個男人,甚至險些將身心完全交付。這個時候,她已放不下了,她唯有選擇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不遇敵手,不知自己功夫高低;


    不遇想容,不知自己移情深淺。


    *****


    從威遠侯府出來之後,天色已晚,清意受了沈予之命,執意要送出岫迴流雲山莊。出岫無法,隻得由著他和竹影一並護送自己迴去。


    剛到了山莊門前,管家便笑眯眯地來報:“夫人,三爺和三夫人等您許久了。”


    雲羨和鸞卿來了?出岫連忙屏去那些紛擾的思緒,斂神步入待客廳,果見他夫妻二人在內。近兩年雲羨在京州打點生意,一直沒有迴過雲府,過年過節也隻是差人送些東西迴去孝敬,並不曾現身。


    出岫知曉他與太夫人之間彼此都有心結,更知這心結並非一朝一夕能夠解開。好在雲羨夫妻對自己還算敬重,對雲府也夠一心,如此才能維持著最基本的和睦。


    如今的雲府,已不能再散了。


    出岫強迫自己漾出一絲笑意,迎了上去:“這大晚上的,你們怎麽來了?”


    雲羨和鸞卿見是出岫前來,立刻從座上起身,齊聲行禮喚道:“嫂嫂。”


    雲羨就著燭火打量起出岫,見她神色還算正常,才暗自長籲一口氣:“嫂嫂昨日抵達京州,怎也不派人告訴我一聲?我早便聽各地的管事說,您要入京去拜訪左相。這一直算著日子,今日才知道您已經到了。”


    出岫走到主位之上,款款入座迴道:“此行本就匆忙,我急著去見左相,因而也忘記知會你們。本想等到此間事了,再與你們聚一聚,豈知你們這麽快就過來了!”


    雲羨仍舊是他貫穿的緋色長衫,磊落而又鄭重地道:“長嫂如母,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再說這幾年府裏全靠您獨自支撐,我和鸞卿也很過意不去。”


    “並非我獨自支撐,其實最操勞的還是母親。”出岫順勢提了提太夫人,想要看看雲羨的反應。


    果然,雲羨緩緩沉下臉色,不僅減了笑意,就連聲音也低了三分:“我與母親的心結太深,恐怕這輩子也解不開了。”


    是嗬!聞嫻、慕歌兩條性命橫亙其中,又有雲羨和鸞卿這樁違背人倫、“玷汙”血統的婚事,以太夫人的性子必定難以釋懷;而雲羨,也不會忘記他的母親和妹子是如何死的。


    出岫輕輕歎了口氣,明白自己多說無益,也隻得轉移話題:“你們大可明早再來,何必趕得這麽急?這天色已不早了。”


    雲羨聞言也轉了神色,擺擺手道:“您與我們還客氣什麽?”言罷他又小心翼翼地試探:“想容有身孕的事,嫂嫂可都聽說了?”


    出岫“嗯”了一聲,心情一時又跌落到了極點:“我剛從威遠侯府出來……她今日臨盆。”


    “今日臨盆?”雲羨和鸞卿難掩訝異之色,後者開口問道:“她不是懷孕才八個多月?怎會今日臨盆?”


    看來這事沈予瞞得極嚴,就連雲羨夫婦都不知真相。這等有失名節的事,出岫也不便多說,隻得扯謊道:“她早產了。”


    殊不知鸞卿卻是沉吟片刻,再道:“聽說她有孕之後,我和三爺曾去看過她一次……那時她謊稱身孕五個月,但我覺得不止。”


    雲羨也適時附和道:“其實我今日前來,也是想跟您說說此事。我總覺得想容的孩子有異……”他很是嚴肅地道:“說起來她也是我妹子,我不該這麽懷疑她。可威遠侯對您癡心一片,又怎會……”


    說到此處,雲羨也是長歎一聲:“況且威遠侯常年不在京州,不是我亂猜,想容的孩子……”


    任雲羨和鸞卿如何懷疑,出岫隻是一徑保持沉默。


    “威遠侯承認了?這孩子是他的?”雲羨忍不住再問。


    出岫不想再提起這個話題,頗有幾分無奈地問:“你怎麽淨是關心別人?你和鸞卿成親三年,也不見個動靜,哪來的心思關心想容?”


    此話一出,雲羨和鸞卿皆是黯然不語。出岫見狀心中“咯噔”一聲,怕是自己觸及了什麽敏感之處。


    誠如她所料,隻見鸞卿緩緩開口,再不是從前那位冷若冰霜的雲府四姨太,語調雖平,但到底是帶了情緒:“我生不出孩子。”


    短短六個字,將一個女人的一生就此定性,打入地獄。出岫這才想起,鸞卿也該二十六七歲了,女人在這個年紀上,孩子都該生了好幾個……


    出岫正想著,但聽鸞卿又道:“我出身薑族,自幼與毒物為伴,這些年毒素早已浸入血脈,沒辦法生孩子。”


    出岫心中一揪,想了想,唯有安慰她道:“興許能治,不若找幾個婦科聖手來給你瞧瞧?”


    鸞卿幹脆地否認,黯然之餘又多了幾分冷淡:“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別說我生不出孩子,即便生得出,這孩子多半也是胎中帶毒,養不活的。”


    胎中帶毒……那豈不是和雲辭一樣?出岫想起雲辭出生以來所受的苦楚,也明白了鸞卿話中之意。一時間,她竟不知該如何再勸,再想起雲羨是老侯爺如今唯一的血脈,倘若鸞卿生不出孩子……


    出岫遲疑了半晌,才開口對鸞卿道:“我有些生意上的要緊事想與三爺相商,你先去前堂歇歇。至於孩子的事,先別多想,容我改天與三爺再議。”


    鸞卿也很知趣地起身,對出岫道:“我曾勸過三爺納妾,他不肯。”說完這句話,她利落地出了門。


    待鸞卿走遠,出岫才蹙起秀眉,鄭重問道:“鸞卿說的是真?”


    雲羨點頭承認:“她是勸過我,我不肯納妾。”


    “可你是否想過,你是老侯爺僅剩的血脈了!”出岫頓了頓,解釋道:“我不是要勸你納妾,但你不能後嗣無繼!”


    雲羨沉默片刻,才接話道:“其實今日前來,我也是想單獨與嫂嫂說說此事。鸞卿她……活不長了。”


    “咣當”一聲,出岫失手碰翻茶盞,難以置信地抬眸看他:“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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