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孌童?!”出岫驚得花容失色,再也顧不得什麽禮數儀態:“不是說葉家嫡長子文才出眾、又擅音律……”


    “文才是挺出眾,他也挺擅音律。”慕王道:“但這與他孌童有何幹係?不是每個文采出眾、擅長音律的男子,都是謙謙君子溫潤玉如的。九弟是放浪不羈,他這個表弟則是性喜漁色,癖好特殊。”


    慕王適時露出隱晦一笑:“否則你以為,未來的太後一族葉家堂堂嫡長子,葉貴妃的侄子、誠郡王的表弟,又為何要娶雲氏的庶女?即便雲氏門楣不低,但雲慕歌本人並不出眾,也無法堪當一族女眷之表率。更何況,葉貴妃還與謝太夫人有宿怨。”


    有宿怨?出岫根本不知道這些內情,此刻隻覺得匪夷所思。倘若當真如慕王所言,葉家嫡長子有孌童之癖,那雲慕歌嫁過去哪裏還有好日子過?刹那間,她心中掠過一個念頭,禁不住脫口問道:“太夫人知道姑爺孌童嗎?”


    “以謝太夫人的能耐,她能不知道嗎?”慕王麵不改色,噙笑而迴:“所以雲二小姐即便不死於陣前,也早晚會被夫君折磨致死,她這一死反倒解脫了。葉貴妃早知她侄兒有這個毛病,卻讓葉家向雲氏提親,自然是想氣一氣謝太夫人;可沒想到太夫人也不待見雲二小姐,正好借此機會把女兒推入火坑。”


    話到此處,慕王幽幽一歎:“這一局,其實還是太夫人贏了,不僅如願折磨死了雲二小姐,還讓葉家欠她一個人情,更為雲氏贏得‘大局為重’的美名。因此夫人你也不必自責,即便沒有你和沈予,雲二小姐也活不長。”


    這個消息對於出岫而言實在太過震撼,她一時之間也難以消化,怔在原地不言不語。


    原來,一切都在太夫人掌握之中;原來,太夫人一直都恨著聞嫻及其子女。因為雲羨是老侯爺僅剩的血脈,太夫人動不得,因此,才會將主意打在雲慕歌頭上。


    這招數狠嗎?可太夫人喪夫喪子,要報複聞嫻的子女,替她的夫君和愛子報仇,又有什麽錯呢?但雲慕歌又實在無辜……


    母債女還。至此,這場糾纏了二十年的恩恩怨怨,真的該落下帷幕了罷!但願隨著雲慕歌的死,太夫人能真正釋懷。老侯爺與雲辭在天之靈,也能真正安息。


    想著想著,出岫也難掩神傷與感慨,對慕王歎道:“多謝殿下將此事告知妾身。否則,妾身還一直蒙在鼓裏。”


    慕王聞言,隻擺手道:“本王雖不知謝太夫人為何不喜歡雲二小姐,不過,她也算是為了本王的大業而死,本王自會下旨厚葬,追封她為‘貞烈夫人’,也算全了雲氏和葉氏的美名。夫人以為這主意如何?”


    “人死不能複生,這些死後的榮耀也並非由慕歌來享受……殿下既有這份心意,不若賞賜活著的人罷。”


    “哦?夫人這意思……是怪本王對沈予的封賞不夠?”慕王刻意笑問。


    “妾身並非此意,隻盼著您別再拿他當槍使,別讓他背負罵名就行了。”出岫心裏難受得緊,也自知這話說得有失禮數,但她已顧不得了。


    “沈予如今背負罵名,是為了以後的榮耀。”慕王笑迴:“否則他一個福王叛黨如何能服眾?那些追隨本王出生入死的將士,又如何能服他?自是要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否則,本王也無法向部下們交代。”


    “沈予雖是個人才,但也不是非用他不可。本王是看在九弟和夫人的麵子上,否則棄之不用也沒什麽。”慕王破天荒地開口解釋:“怎麽?原來在夫人眼裏,本王對沈予是‘利用’?而不是‘重用’?”


    隻怕慕王想重用沈予是真,如今利用沈予也是真……出岫心中如此想著,隻覺得慕王心思深不可測,話也說得似真似假,令人捉摸不透。


    “妾身婦人之仁,出語無狀還望殿下莫怪。”她怕說多錯多,再為沈予招來殺身之禍,唯有先行請罪。


    從前在出岫眼中,慕王是個睚眥必報之人,陰狠毒辣不擇手段。別的不說,單單是她幫助沈予從煙嵐城逃跑之後,被慕王狠狠擺了幾道,那滋味便足以令她終身難忘。


    可如今,慕王仿佛哪裏變了。是因為即將登上大位,眼界更寬闊了?還是因為失去鸞夙,有所醒悟了?總之,出岫覺得他比從前大度了,私下相處時她也鬆懈許多,會時不時地頂撞幾句,抑或玩笑幾句,而慕王不會再惱羞成怒。


    這是好事,也是帝王應該擁有的特質。既然要統一南北名垂千古,慕王該有容人之量才對。這令出岫忍不住感慨,時光飛逝,沒有人能夠一成不變,自己變了,大家都變了。


    唯有雲辭不變,在最完美無瑕的時刻,完美退場,將一個完美的印象留在世人心中。從此,他成為她心裏不可逾越的高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想到此處,出岫不禁黯然。慕王見她如此,還以為她在為雲慕歌或者沈予的事難受,遂笑道:“夫人總是為別人操心,怎麽不為自己想想?”


    為自己想想?這話的意思是……


    “九弟對夫人癡心一片,夫人難道無動於衷?”慕王幽幽問道,話中帶著幾分試探之意。


    聽聞此言,出岫腦中一閃而過的畫麵,是去年聶沛瀟帶著侍妾來煙嵐城宣旨的場景。她有些哭笑不得:“承蒙誠郡王殿下錯愛,都過去這麽久了,您就別再拿妾身打趣了。”


    “原來夫人以為,九弟放棄了?”慕王來了興致,挑眉再問。


    出岫一怔,迴道:“這都過了一兩年了,誠郡王早該忘了。他府裏如花美眷數不勝數,您連貞節牌坊都賜下了,何必再看妾身的笑話。”


    “九弟府裏的確是如花美眷數不勝數,怕隻怕他對夫人你也沒有完全死心。”慕王有意提點。


    出岫終是明白過來慕王話中深意,凝聲道:“殿下放心,妾身是孀居之人,心中自有分寸。誠郡王一時之惑,總會有死心的一天。”


    “但願如此。”慕王滿意地點頭,又問:“那四座牌坊工期如何了?”


    “大約今冬竣工。”出岫迴道:“您將地點選在煙嵐城的南城門處,來往行旅入城之時,都要經過那四座牌坊,真真是給足了雲氏麵子。”這一句,她說得似感謝,又似諷刺。


    “夫人滿意就好。”慕王鳳眼微眯,很是坦然:“本王也打算在今冬登基。等那四座牌坊竣工之日,便是本王歸還雲氏巨資之時。”


    “您真打算還錢?”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出岫不知該如何接話了。原本她這一趟來京州,是為了雲慕歌和沈予的事,如今既然都已經解決,且還牽涉到太夫人的意思,她也自問沒有再逗留的意義了,便道:“妾身明日將返迴煙嵐城,今日在此先向您告辭了。”


    “夫人急著迴去?”慕王忽而再問。


    出岫遲疑一瞬,笑迴:“您不會真要為誠郡王做說客罷?”


    慕王聞言大笑否認:“本王隻是覺得,如今明氏倒台,赫連氏榮耀不在,夫人該抓住機會落井下石才對。這麽著急迴去,可看不到好戲了。”


    她還需要再落井下石嗎?單聽沈予主審此案時所用的手段,出岫便知道,沈予早已替她報過仇了。


    這般一想,她也不知該是喜是歎:“如今妾身隻希望,能與明氏、赫連氏再無牽扯,對於那些無關緊要之人,妾身不想多費心思。”


    “怕隻怕夫人無法如願。”慕王似在暗示她:“倘若本王沒估量錯,赫連齊夫婦很快便會找上門了。”


    “此話怎講?”出岫不解地問。


    “說來話長……”慕王適時停止這個話題,隻是讚歎道:“有時本王不得不佩服離信侯的深謀遠慮。”


    離信侯的深謀遠慮?出岫立刻上了心思:“您是指先夫?他去世經年,又與這事有何牽扯?”


    “佛曰,不可說。”慕王反倒賣起了關子。


    但凡與雲辭沾上一點邊兒,出岫又怎會輕易放棄?忍不住追問道:“您既然漏了口風,為何又藏著掖著?您若不說清楚,妾身隻怕是要寢食難安。”


    此話出口,半晌沒見慕王再說話。出岫秀眉微蹙打量過去,隻見慕王也正在打量著自己,那魅惑的目光之中,幾番審視,幾番唏噓。


    出岫不知慕王在想些什麽,但總歸不是男女之情,便也沒有感到羞赧。良久,她才聽聞慕王慨歎道:“夫人平日裏睿智果敢、沉穩機敏,唯有在本王提起離信侯時,才會泄露幾分焦急之色……可見夫人用情之深。”


    聞言,出岫笑得酸澀:“若要比起用情之深,殿下更遠勝於妾身。”


    “因此,本王才不希望九弟走這條老路,步本王的後塵。”慕王忽而低緩聲音,也不知是為了鸞夙而傷情,還是為了聶沛瀟而擔心。


    他停頓片刻,才繼續道:“九弟知道夫人今日進宮,特意請本王轉告夫人,明日他在京州城北的翠湖設宴,想請夫人前往一敘。”


    翠湖設宴?聶沛瀟這是什麽意思?自己不說,反倒借著慕王的口說出來?出岫很是無奈:“您既然說不希望誠郡王走您的老路,又何必將這話告訴妾身。”


    “本王若不傳話,責怪全在我這個皇兄;如今話已帶到,去或不去全憑夫人自行決定,本王可沒什麽責任了。”


    慕王一句調侃說完,到底還是擔心聶沛瀟傷情,不禁沉吟片刻再歎:“放眼南熙,有哪個女子不想得到九弟的青睞?偏偏夫人看不上他。本王也想問一句,夫人當真對離信侯不能忘情?還是另有緣由?因為沈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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