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韻亦是點頭,再次聲明:“按道理講,你我皆是侯爺身邊兒的大丫鬟,不分高下;按人情講,侯爺待你要比旁人都好上三分……這話我本不該說,可太夫人既然遣了我來知言軒,有些事,我便不得不提點著,還望你不要多心。”


    淺韻邊說邊從座上起身,往門外走去,剛要跨出門檻,好似又想起什麽,轉身對出岫再道:“對了,忘記恭喜你喉疾治愈。”


    出岫淺笑頷首,以示迴禮,目送淺韻離去。


    自淺韻走後,出岫一直在想她說的話。直至晚飯過後,仍舊心中難安。


    不得不說,淺韻的性子要比淡心沉穩得多,太夫人喜歡她、派她來知言軒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樣的女子,隻當個大丫鬟,怕是有些吃虧了。雲辭身邊,也需要這般細致的女子來服侍。


    出岫不禁歎了口氣,心中更兼鬱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底還是將雲起所贈的錦盒打了開來。


    錦盒內是一條繡著紅梅的素白絹帕,裹著一隻通體流翠的玉鐲。


    南熙四季如春,氣候暖濕,少見梅花,出岫情知這條絹帕必定是北熙之物,能到雲起手中,想必也是價值不菲。遑論這隻玉鐲。


    出岫將絹帕與玉鐲重新收好,這才聞到錦盒內還有一陣淡淡的香氣,不知是什麽香料,很是好聞。


    出岫聞著這香氣,便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玥鞠,嗟歎她小小年紀殞命的同時,反觀自己,倒也生出幾分滿足之感。想著想著,心中稍安,閑來無事便早早和衣睡下。


    待到夜半,出岫是被熱醒的,感到有些不舒服。渾身發熱、頭暈目眩,周身都泛著輕微的癢意,仿佛是渴盼著有人能來撓一撓,慰藉一番。這種感覺有些像前幾日染上瘟疫的症狀,可相比之下又多了幾分清醒,還有幾分難言的燥熱。


    如此輾轉到半夜,竟是汗濕了褻衣,連床榻也沾上隱隱的水意。出岫再也忍不住了,摸黑朝對麵的鋪子喚道:“淡心……淡心……”


    淡心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嗯?”聲音泛著癔症。


    “淡心,我身上難受,好熱……你幫我倒杯水來。”出岫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嬌喘不堪。


    淡心聞言,一個激靈坐起身來,生怕是出岫時疫未愈,忙道:“好,你等著。”說著已就著院子裏的燈籠,摸到桌子上的茶杯,倒了杯冷水端給出岫。


    正要扶出岫坐起身喝水,豈知剛碰到她的背脊,淡心已被手上的濕意所驚:“你怎得出了這麽多的汗!”


    “我……不礙事……”出岫的聲音更見幾分嬌喘,輕咳一聲道:“我就是熱得難受……渾身難受。”


    “你別嚇我!”淡心摸著出岫滾燙的額頭,還有周身的汗水,質問道:“莫不是時疫又犯了?還是染了什麽別的病症?出岫,你不能硬撐著,得找個大夫看看!”


    “不,不用,三更半夜……我撐到明早就好了。”出岫說著,更覺周身軟弱無力,滾燙的身體挨著淡心,煎熬非常。


    “不行!我得告訴主子去!你等著!”淡心見狀,越想越怕出岫再有個三長兩短,連忙喂她喝了水,又讓她躺會榻上。


    此時出岫已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唯有拉著淡心的衣袖,無聲地阻止她。


    “你都成這樣了!怎麽瞞著?明日一早若是更嚴重了,主子還不扒了我的皮?”淡心掰開出岫的手,安慰道:“主子會醫術,至少讓他來瞧瞧。”


    言罷已披了衣裳,一路往知言軒跑去……


    *****


    小半柱香後。


    竹影匆匆推著雲辭而來,也顧不得什麽男女之妨,兩人徑直隨淡心進了屋內。


    此時出岫早已意識昏沉,臉色泛紅,僅能朱唇微翕著說出一個字來,且還喑啞不堪:“熱……”


    雲辭見狀,不禁眉峰緊蹙,診過脈後臉色更沉,幾乎是帶著怒意對竹影命道:“將她帶迴知言軒。”


    淡心猶自擔心焦慮,連忙問道:“主子,出岫這是怎麽了?要不要緊?”


    雲辭斟酌一瞬,還是麵沉如水地迴道:“她被人下了藥,春藥。”


    “春藥!”淡心連忙掩口,小聲驚唿:“出岫怎會中了春藥?是誰對她下藥?”


    雲辭隻沉著臉色,並不作答。


    還是竹影率先反應過來,忙問道:“可有解藥?”


    “這春藥名為‘馬上催’,烈性非常……解藥甚為傷身,況且,也來不及了……”話到此處,雲辭未再說下去,隻重複命道:“竹影,抱她去知言軒。”


    竹影倒吸一口氣,不敢多想雲辭話中深意,俯首領命。淡心見狀,連忙為出岫穿戴整齊,才讓竹影抱著她離開。


    “你推我迴去。”雲辭看向淡心。


    淡心的腦子已然半懵了,連忙胡亂點頭,匆匆推著雲辭迴了知言軒。臨進屋之前,雲辭阻止了淡心的腳步:“告訴淺韻,明日一早不必她來伺候,換成你來。”


    “我來?”淡心有些驚訝地反問,這分明不是自己的差事!自從出岫來到知言軒之後,雲辭對身邊三個大丫鬟的分工一直十分明確:


    淡心本人負責知言軒的大小事務,包括一些涉及各房之間的協調,全憑她的舌燦蓮花;


    出岫則負責侍弄筆墨、文書,說來好似最受重用,差事也最為核心,但其實也最最清閑;


    至於淺韻,主要負責雲辭的飲食起居,包括每日早晚更衣洗漱、用餐用藥。


    怎麽一夜之間,主子竟要換成自己來服侍他的起居了?這豈不是擔了淺韻的差事?一句疑問尚未出口,淡心已瞧見竹影從雲辭的屋子裏出來,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然明白過來,幾乎是麵紅耳赤地點頭領命。


    “主子,可要淡心在外服侍著?”竹影麵色尷尬,有些小心翼翼地詢問。


    “不必,你在外守著即可。”雲辭看了一眼淡心,又對竹影道:“告訴今夜值守的護院,權當未曾瞧見。”


    竹影稱是,又對淡心使了個眼色,淡心便知趣地告退。


    雲辭這才從輪椅上起身,兀自扶著門框邁步而入,竹影見狀連忙製止:“主子!”然而隻說出這兩個字,餘下的關切話語已被雲辭的冷冽一瞥擋了迴去。


    竹影眼睜睜看著雲辭自行走入屋子,緩慢而又堅定。


    *****


    一盞搖曳的燭火點在起居室內,好似一滴倒懸著的美人淚珠,襯得四處角落更為晦暗。幽蘭的火光似真似幻、柔和淒美,令雲辭想起某人的翦水秋瞳。


    他清冽的目光穿透燭火,落在前方的軟榻之上。榻上是曾引來無數覬覦的南熙第一美人,自從出現在雲府之後,也攝走了許多男子的心魂。包括他自己。


    雲辭適時打斷思緒,緩慢走向屏風之後,從一個小小暗格裏捏出一粒紅色藥丸,吞咽而入。這粒藥丸,能令他在七個時辰內感受不到腿疾的痛苦,可那過後,便會疼痛加倍。


    他原是想要慢慢準備,慢慢休養,直到自己對一切都有足夠把握時再要她,要她的心,也要她的身。可偏生,某些事情來得如此猝不及防,猶如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雲辭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坐懷不亂之人,可直到此時此刻,直到聽見自己急促沉重的唿吸聲,他才曉得大錯特錯了——他並非不近女色,而是不曾遇到那個想要一親芳澤的人。


    仿佛是受了誰的蠱惑,雲辭的吻劃過出岫的朱唇,一路向下,抵在她圓潤的香肩之上。他雖不曾讓女子近身,可也並非不知男女之事。他雙目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不願放過心愛女子的每一個表情。


    出岫本就服了烈性春藥,意識昏沉如墜夢裏。此刻又與人肌膚相親,神智早已盡失,全憑感官主宰一切。身上的男子待她溫柔嗬護、寵溺憐惜,她萬般體會,甚至欲罷不能。


    身體漸漸沉淪,雲辭隱隱聽到出岫的一句呢喃:“雲公子……”隻這三個字,已令他心神激蕩,縱情肆意起來。


    是的,她喚的是他,在這般親密的時刻,沒有旁人,唯有彼此!他終於徹徹底底地相信,他心愛之人已能對往日盡數釋懷,已能對他全然交付。此身,此心,非他莫屬!


    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忽然從心底油然而生,那曾以為枯竭孤寂的心思,終於被一個女子盡數占去,甜美滿溢,令他饜足。


    床笫之間飄蕩起驟雨疾風,一室春光也彌漫起風雪夜色。雲辭第一次湧起人世間的貪婪之欲,隻一味饕餮著懷中嬌軟,不知今夕何夕,隻想朝朝暮暮。


    從今往後,他們不僅是會心相愛的伴侶,更是刻骨相親的愛人。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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