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怎麽一個個都草木皆兵的?怎麽了這是?”


    盛先生的記憶大致停留在盛爻剛醒過來的時候,所以對於後麵的各種變故,甚至還有他自己的幻覺,都沒什麽印象了。


    這其實是個好事,自從他開始崩潰,後來的各種事情,就一件件雪上加霜地,讓盛爻也好,盛先生也罷,都慢慢變得敏感而緊張起來。


    現在的盛爻更是時刻提防著,隻差一條線,就會進入徹底崩潰的狀態當中。


    梁哲被他們的混亂帶著,整個人也時刻緊繃著。


    這麽看下來,反倒是盛先生,雖然戰鬥力不能支撐多少,但是情緒上,卻是這裏最穩定的。


    “這裏,一定有東西。”


    盛爻往前走了一段路,站定了,指著腳下的地麵。


    梁哲蹲了下去,敲打了一下,然後仔細地問了半天。


    “我覺得……應該沒有什麽啊,頂多是有些鐵鏽味,這底下這麽多年了,有些味道還挺正常地啊。”


    梁哲一臉疑惑地抬頭解釋道。


    “不不不,我覺得,就是在這裏,那個聲音。”


    “我的聽覺和觸覺不是比你們強很多嗎?但是我怎麽什麽都沒聽見。”


    梁哲有些奇怪地問了一句,開口說道。


    盛爻卻擺了擺手,衝著剛才的方向走了過去。


    梁哲沒辦法,隻好緊緊跟在了她後麵。


    盛爻十分篤定地說道,剛要繼續說話,抬起頭,就再次看到了那個白影。


    “什麽東西!?”


    她尖叫了一聲,跳了起來。


    然而同樣地,梁哲和盛先生什麽也沒看到。


    “你淡定一點好不好?以前沒見你這麽毛毛躁躁的啊,這麽多的鬥怎麽下的?”


    盛先生一把攬住了盛爻,輕輕拍著她的背。


    “好了好了啊,摸摸毛,嚇不著,拽拽耳,嚇一跳……”


    他這邊拿出了照顧小孩子的辦法,盛爻開始的時候還是很受用的,後來,眼淚就再次大顆大顆地掉落了下來。


    “哎呦喲,這又怎麽了?”


    盛先生現在是被盛爻弄得不知所措的,梁哲在一旁看了,倒是有些心酸。


    “下麵有東西,我看到了。”


    盛爻的腦海裏,安倱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你醒了?”


    她有些驚喜地在腦海裏大叫道。


    “是,我醒了,本來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有些虛,不能出來。但是我的魂沒散,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安倱飛快地解釋了一句,先安撫住盛爻的心情再說。


    但是他自己的心情,卻沒有人能安撫了。


    ——他之所以沒有散魂,是因為有有人在他的魂魄裏,加上了一些東西。


    但是問題在於,安倱完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有的。


    又或者,是什麽人。


    安倱現在的情況,不光要感謝但是愚老給他設下的陣法,更多地,其實還是要感謝一個讓他十分矛盾的人,老主教斯塔夫。


    如果沒有愚老的陣法,他的身體一定會和格裏斯的其他人一起,被困在無窮無盡的循環當中。


    即使最後他們真的打破了格裏斯的循環,他的身體也撐不住這麽漫長的時間。


    換句話說,等到安倱在人世找到了自己的身體,多半也已經變成了一堆枯骨了。


    但是當安倱慢慢習慣了作為靈體出現之後,他自己也慢慢發現,事情不像是以前那麽簡單了。


    古時候巫醫不分家,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醫師一直是作為巫師的一支出現的。


    安倱對於自己有靈力這件事情,沒什麽奇怪的。


    奇怪的是,他的靈力不是一般的多。


    然而因為在當下的社會,完整的巫師修煉體係並沒有完整地保存下來。


    所以安倱其實不知道自己的靈力到底有多少,每次都是在快要用完的時候,才能找到自己的極限。


    這種情況其實在以前一直還好,但是當他變成一個純粹的靈體,事情就變得很嚴重了。


    從前他碰不到太多需要靈力的環節,現在卻連生存都需要靠著這個。


    用的多了,瀕臨極限的情況也就多了。


    安倱自己也知道過度使用的後果,所以每次在快到散魂的臨界點的時候,他都會努力地控製自己。


    但是這次不一樣。


    散魂是什麽樣的感覺,安倱是不知道的,但是從前卻是有這樣的記載的。


    早些時候,有人找到了散魂之後還能活下來的辦法,並且通過這樣的辦法,讓自己的靈力暴漲。


    不過大多數這麽做的人,都在這個過程中,徹底瘋掉,或者是忍受不了那巨大的痛苦,死掉了。


    之前還在萬妖塚的時候,安倱就感覺自己已經經曆了一次散魂。


    不過那次散魂隻是剛剛開始,他就已經疼得失去了意識。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安倱自己也不知道。


    他隻是在醒過來之後,模糊地意識到,自己的靈魂裏,似乎發生了什麽變化。


    可那個時候,還沒等他仔細檢查一下自己的靈魂,梁哲就突然冒了出來。


    再往後,事情就有些不受控製了。


    不管是為了安倱,還是為了邦妮,又或者是為了趕緊逃出萬妖穀,他們都得趕緊離開那個地方。


    所以一直到他再次強行使用不多的靈力,才發現,自己的魂魄裏,多了很多奇怪的東西。


    他不知道那些東西具體是什麽,但是正是這些東西的存在,讓他的


    也正是因為這些東西的存在,讓他第二次散魂的時候,並沒有徹底被撕裂。


    這些東西讓他的魂在最短的時間裏,粘合在了一起。


    隻要在散魂的過程中能活下來,靈力吸收的能力,就是之前的幾倍。


    所以他第二次恢複的時間,遠比第一次要短得多。


    安倱認識的人裏,他還不知道誰有這個能力,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但是要說這個人的靈力有多強,也不一定。


    畢竟他隻是粘合了他的靈魂,而沒有直接找出他的身體,或者重塑他的身體。


    也不知道那個人,是做不到,還是在擔心安倱自己靈魂的特殊狀況。


    但不管是哪一個,這個人的靈力,可能最多也就比上古的大巫弱上一點點。


    然而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太可能的。


    世上的巫師,是一代比一代弱的。


    準確的說,是從上古時代的終結開始,整個天地,就已經不再適合巫師的修煉了。


    到了現在,天地的環境本身已經不適合靈力的積累,很多的典籍又在流傳的過程中丟失了,已經至少有幾百年沒有一個正經的修士出現了。


    甚至現在都沒有一個完整的修煉體係,稱唿上也是混亂的。


    比如現在的“靈”,在最早的時候,指的其實是“巫”。


    《山海經》中的“靈山居十巫”,《楚辭》裏各種關於靈子的記載,都是在描述巫術和巫師。


    十巫各司其職,地位平等,共同禮敬上天,借天地的靈力為己用。


    他們是有記錄可考的,第一批巫師。


    十巫到底是最早期的,發現了靈力作用的人類,還是自然界的某種精神,到現在也沒人能弄明白。


    他們和早期部落的人類大概處在同樣的時期,三皇在位的時候,靈山不開,他們常年居於山上。


    除了修煉,就是日常與天和眾靈溝通。


    這是一種很神奇的崇拜體係,他們禮敬唯一的主神“天”,或者“上帝”,同時承認萬物有靈。


    至於世間的三皇,十巫並不承認他們完整的神格,隻把他們當做“天”某部分意誌的化身。


    如果三皇的神格隻能算半個神格,其他不足的諸神,神格可能就隻有四分之一,或者更少了。


    當然,這隻是上古諸神的間戰爭不斷的原因之一。


    到最後,天柱折,地維絕,洪水和火山蔓延了整個人世。


    媧皇補天後殞命,算是徹底終結了三皇的時代。


    靈山漸漸暴露在其他部落的族人眼中,十巫也不得不參與到世俗生活當中來。


    但是不同的氏族有著自己的圖騰、崇拜,還有自己的原始神話,十巫的出現無疑是一種挑戰。


    在一些氏族,他們被視作正統主神,另外一些氏族,幹脆就把他們當做邪教異端。


    三皇的隕落似乎讓這些氏族的信仰體係,崩潰得更加徹底了。


    氏族之間的戰爭也好,交流也罷,歸根到底是爭一個主神。


    但是大家打著打著,慢慢發現,其實關於真正的主神,大家都沒有一個切實的印象。


    而與此同時,他們關於主神和萬物之靈的描述,其實是一樣的。


    似乎在更久遠的曆史當中,大家曾經是生活在同樣一個區域的氏族。


    這是麵對最古老的曆史的群體性失語,不管對哪個氏族來說,主神的形象都是模糊的。


    大家隻能慢慢從殘存的記憶當中,慢慢拚湊出最早的神話。


    十巫的時代是巫師們最鼎盛的時期,他們慢慢發掘自己身上的能力,從十巫身上學習不同的巫術。


    卦師、蠱師、醫師、陣師……這樣具體的門類,也漸漸發展起來。


    一時間,不管哪個部落,一旦有了新出生的孩子,都要確定,他們是不是有學習巫術的能力。


    但靈山已絕,天地間的靈力雖然也有微弱的循環,但是總量上還是慢慢減少的。


    而大量的巫師,也是不利於部族的發展的。


    最後,帝顓頊劃定天地所屬,絕天地通,徹底阻止世間巫師的修煉。


    唯一能從上古傳承下來的巫師,就是施淩帶著的醫師一脈了。


    ——但是即使是醫師,靈力的修煉,也被嚴格地限製著。


    三皇五帝之後,部族的曆史終結,王朝興起幾千年,巫師幾乎是在夾縫中求生。


    不過他們最終還是在十巫的年代找到了解決辦法。


    那個時候,不管是十巫,還是其他的大巫,都不直接作為部落地首領出現。


    他們會通過神權的角度,給出治理的建議。


    而傳承下來的其他巫師,除了神權以外,靠著自己的對於天地的特殊感悟,還有自己獨到的思想,慢慢不談巫術,開宗明義,最後造就了春秋戰國的百家爭鳴。


    各類巫師的分化和矛盾,其實在十巫的年代就已經開始產生了。


    到了春秋戰國的時候,這種矛盾隨著百家爭鳴和各國爭霸,而一步步顯得尖銳起來。


    甚至十巫的正統,在大一統之後,都直接遭到坑殺,典籍也不斷被焚毀。


    不過正統畢竟是正統,即使典籍和傳承都不全了,最後還是在漢朝的時候,重新恢複了正統的地位。


    然而這時候新產生的儒學,幾乎隻剩下教化、禮樂和哲思,根本沒辦法修煉了。


    至於現在不管是邦妮還是羽斯,她們的所有修煉體係,都來自唐朝。


    世界上的其他區域的巫師,其實經曆的也是一個差不多的過程。


    而十巫的一些弟子,也慢慢參與在了這個過程當中。


    不管世事發生了多少變化,不同的區域保存下來的這些傳承,也是不一樣的。


    當天下僥幸劉存下來的大巫們,都匯聚在長安城,各種的傳承和修煉體係,才被還原了一小部分。


    守夜人也是在那個時候,慢慢從專門盜取財物的零散組織,逐漸壯大。


    ——他們的任務,開始逐漸轉變為掩蓋當年所有的真相,並且修正不應該被大眾所知道的事實。


    不過在從前的時候,他們其實一直沒能完整所有需要下鬥的人。


    這個世界上,不管是王權更迭,還是政權變化,都發生得太快太快了。


    從前的守夜人們,如果沒能選好站的隊,就有可能在新朝建立起來之後,徹底失實勢。


    所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們甚至是需要始終夾著尾巴做人的。


    但是當政局終於穩定下來,世界上也不會再發生較大規模的戰爭,他們終於成功掌握了自己的勢力。


    他們幹的本來就是上不得台麵的事情,所以也不指望,能在全世界麵前高調地宣布自己得勢。


    因而這個控製所有守夜人的過程,進展得十分緩慢。


    到了盛先生這,就已經是最後一批自由的守夜人了。


    既然關於巫師和巫術的曆史都需要不斷地隱瞞,在現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能幫人修補魂魄的大巫,簡直是不敢想象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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