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啊?!”


    盛爻上上下下打量著盛先生,驚喜地問道。


    “我當然沒事啊,身子骨硬朗著呢。”


    盛先生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結果一口氣差點沒倒上來,咳嗽了半天。


    木木趴在他的背上,輕輕撞了撞,這才讓他停了下來。


    “你可慢點吧,那我剛才看見的……”


    盛爻扶著盛先生,皺起了眉頭。


    跟邦妮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天啟這件事她還是知道一些的。


    經常有莫名天啟的,或者是家裏長輩幫著進行了天啟的,找到邦妮著,想著能讓她給引引路。


    但是邦妮的態度就相當堅定了,她是開店的,又不是個慈善機構或者輔導班,那種自己天啟之後不知道該怎麽辦的,她還稍微幫著一點,那種家裏長輩送過來巴結的,一律打迴去。


    除了家裏本來就是巫師的,其他天啟之後來找邦妮的,這輩子基本上都會遠離各種玄學事件,活得極其唯物主義。


    所以這些年來,找到邦妮的人也慢慢少了起來。


    每個人小時候都做過英雄的夢,想擁有各種各樣的能力,這其中自然是不乏心懷天下想兼濟天下的,但是更多的,都是為了一己私欲。


    他們並不像邦妮,覺得這能力是毒藥,是詛咒,反倒視若珍寶。


    這是他們的選擇,所以後麵有什麽苦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畢竟這能力,隻有在天啟之後的一小段時間裏還能封住,以後再想封住,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麽多年下來,邦妮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做得不太好。


    她幾乎是直接剝奪了別人選擇的機會,替別人直接做出了一個選擇。


    不管這個選擇,是不是對別人合適。


    然而等她意識到這件事,她早就已經臭名昭著了,不過這樣也好,盛爻一時之間愛你,居然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安倱手上的鈴鐺幾乎就沒放下來過。


    這會看見盛爻快要想到發生了什麽,趕緊搖動了手裏的鈴鐺。


    盛先生並沒有阻止安倱,甚至還在暗中默默讚賞著他的舉動。


    他們幾乎沒用多少時間,就達成了共識,既然盛爻的身體承受不住天啟之後的力量,還有邦妮那邊的前車之鑒,幹脆就甚至不要讓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了天啟。


    畢竟,他們是為了盛爻好。


    自然,跟安倱相比,盛先生還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他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不管自己還有多少的壽命,都劉給盛爻。


    而如果這個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那個彩鬥,盛先生是一定會死在這裏的,他又不想太早嚇到盛爻,幹脆就先拖著吧。


    什麽時候拖到不能再拖了,再讓真相大白吧。


    盛先生戎馬半生,漂泊一世,血腥和怨氣幾乎刻在了他的靈魂當中,但是這會,他看著生喲啊的眼睛,卻透著一股子近乎貪婪的溫柔。


    “本來以為,是我看著你下葬呢,沒想到,最後還是要讓你送我走了。”


    盛先生在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


    就連醫祖施淩都沒想到,盛爻居然能活到現在。


    “可惜,看不到你兒孫繞膝的場麵了,結婚的時候……也要自己走了。”


    盛先生盯著盛爻的背影,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唿吸。


    反正看一眼就少一眼了,那就再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他在眼淚掉下來之前,轉過了頭,再迴來的時候,又變成了那個粽子見到都要躲著走的守夜人。


    “我剛才看見的……”


    盛爻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安倱的鈴鐺就已經搖了起來。


    所以她甚至都不知道在自己身後,盛先生已經快要崩潰了。


    於是盛爻一下子愣住了,左右看了半天,也沒想起來自己剛才想要說的是什麽。


    她的眼睛掃到盛先生的時候,隻是覺得他有些顫抖,還以為他隻是身體不太舒服。


    然而等看到他背上的木木的時候,盛先生所有的顫抖就都有了理由。


    “行了木木,你趕緊下來吧,在這是吃的多好啊,怎麽又胖了。”


    盛爻伸出手,把木木抱了下來,結果差點又挨了一爪子。


    “怎麽了這是,生分了?”


    盛爻撓了撓木木的下巴,看著周圍的環境。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安倱就拿起了油燈,放在了屋子的一角。


    燈還是很亮,這倒是讓三個人安心了不少。


    “那就走吧,順著水管往外,說不定就能看見那個門。”


    盛先生盯著盛爻開口說道,過了一小會就帶頭走了出去。


    平時的話,安倱是不會關注這麽多細節的,但是今天的一切都實在是太過詭異了,安倱不得不多留了個心眼。


    讓他奇怪的是,剛才盛先生似乎不是在對著盛爻說話,反倒像是在對著木木說話一樣。


    畢竟如果是跟盛爻說話,或者是豬呢比帶著兩個人往外走的話,話語和行動之間,不會有這一小段的間隔。


    “我們走吧”這句話說出來,正常情況下說話的人是要先走的。


    要不然就會等對方給一個迴應,然後跟對方一塊走。


    但是盛先生不是,他沒有直接等,也沒有等到誰的迴應。


    而中間的那一小段的間隔,確實真實存在的。


    這裏唯一的解釋,就是盛先生得到了另外的一個迴應。


    而那邊隻有一個沒有說話的盛爻,還有幾乎要睡過去的木木。


    這麽看下來,似乎隻有木木能給盛先生這個反饋。


    但是木木作為一隻貓,怎麽會有這麽豐富的反饋,甚至盛先生還要征求他的意見呢?


    安倱綴在兩個人後麵,怎麽偶讀想不明白了。


    不過很快他就沒辦法繼續思考了。


    三個人剛一出門,就差點被風沙活埋。


    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他們又沒辦法在大風中順利唿吸。


    更糟糕的是,那盞油燈,已經直接被吹滅了。


    安倱一臉懵地看著那盞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不是在地上,沒事。”


    盛先生隻能用手勢和他溝通了,這麽大的風沙,根本沒辦法開口。


    安倱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抬手用鎮魂鈴把幾個人串在了一起。


    於是他們可以直接在腦海裏開小會了。


    “這是什麽情況?”


    盛先生和盛爻幾乎是同時開口問道,不過他們問的東西卻是不一樣的。


    盛爻想問的,是這裏怎麽風沙又變大了,盛先生想問的,是安倱怎麽進入自己的腦袋的。


    好在安倱雖然不太會用電子設備,但是聊天的功能還是經常用的。


    他給盛爻說的是,別擔心,應該是那幾大妖搞的鬼。


    給盛先生說的是,秘密。


    於是就這兩句沒什麽含金量的廢話,盛家父女幾乎想當場砍人了。


    不過,安倱給兩個人單獨說了話,然後走到了隊伍的前麵,幫他們擋一下風。


    雖然安倱並沒有意識到,他這個舉動也沒什麽太大用,但是其實還是蠻賺好感的。


    誤打誤撞的,他逃過了一場暴揍。


    意識到可以私聊之後,盛爻就默默敲了敲安倱。


    “那個,不好意思啊,剛才,我沒想那麽多,就是看著我爹滿身的血,你還不幫他,有點著急了,我不應該……”


    不應該扇你巴掌的。


    但是這話怎麽說出來,都不是那個意思,而且怎麽聽怎麽嘲諷。


    安倱倒是已經習慣了,而且根本沒想到盛爻還會想著要過來道歉。


    “正常,家人生病了,受傷了,大家都是這個狀態的,等迴去之後,找找林語,他應該見到的,比這個還嚴重得多了。”


    安倱說完之後,突然發現盛爻那邊的狀態,有些黯然。


    等到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之後,他自己都想打自己。


    ——以外麵那種情況,林語能不能活下來還兩說,而之前的事情,其實還沒有得到解決。


    中間經曆了太多的事情,雖然看上去大家還是在一個維度上,做一樣的事情,但是時間已經把一切都改變了。


    再也不可能迴去了。


    “我不是……我就是想說……在醫院裏,這種事情挺多的,我以前還碰到一個高三的女孩,她壓力太大了,抑鬱症很嚴重,幾乎是跳樓之前被她男朋友綁著送到診所的。”


    安倱有些手忙腳亂地解釋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隨便扯了兩句,發現盛爻好像還挺愛聽的,就繼續說了下去。


    “兩個人都是學生,還真得病得挺嚴重的,我就也沒收多少錢,女孩子有男朋友陪著,治療效果還不錯。”


    安倱手上的火球不斷閃爍著,在一片全黑的環境當中,他們隻能憑借印象,去找萬妖穀裏自來水的來源,腳底下的路幾乎都是不太熟悉的。


    這樣的氣氛其實挺適合講鬼故事的,但是這誰也不是會被鬼嚇到的,安倱幹脆講了個類似八卦的人間觀察。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安倱他自己其實就是怕鬼怕得不行的。


    ——不算現在的他自己。


    “他們來看病,是瞞著家裏的,我雖然隻收了一點,但是男孩子怕女孩子心情不好,就一直給她買各種好看的甜食,錢花得很快。女孩子狀況好了一點,想報答男孩子,就定了西餐。”


    盛爻眼中八卦的火花都快燒起來了,迫切地等待著後續。


    安倱沒想到盛爻居然會喜歡這種瑣碎的生活八卦,但轉念一想,她幾乎沒有多少正常的生活,自然是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的。


    “但是這事被家長發現了,女孩子的家長以為他們要出去做什麽不該做的事情,就偷偷跟著,到了診所來。”


    安倱神色遊戲複雜,歎了一口氣,幾乎不太想繼續往下說了,盛爻卻聽得特別開心。


    沒辦法,他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講。


    那個女孩的媽媽本來隻是聽到了酒店的事情,想要攔住自家快要失足的少女。


    結果看到男孩子帶著女孩進了心理診所,她直接就瘋了。


    “你們這是幹什麽啊,好人家的女孩子,清清白白的啊,拐到酒店裏給你們做些什麽還不知道呢,這還要把人家變成精神病啊!我女兒好好的啊,沒有病的啊!”


    安倱模仿著那個女人的調子,活靈活現的,盛爻噗嗤直接笑了出來。


    盛先生一臉疑惑地轉過了頭,後麵的兩個人立刻嚴肅了起來,在群聊裏開始找路了。


    “我記得戲台子那邊不是有一個水站嗎?是不是應該順著水站找?”


    安倱提出了一個很有建設性的意見,盛爻立刻附議。


    盛先生雖然心說自家閨女其實根本沒去過戲台子,但是他自己也記得那邊有水站,所以幹脆忽略了盛爻的信息來源,跟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歌聲,朝著戲台子走了過去。


    “好了好了,怎麽樣了?”


    盛爻激動地想捶人,趕忙問道。


    “還能怎麽樣?那個家長都快把我們診所拆了,怎麽跟她說抑鬱症跟感冒沒區別,是可以治好的,她都不信,還非說人家男孩子欺負了她女兒,搞得我們好像是個專門誘拐無知少女的機構一樣。”


    安倱說到這,頓了頓,思考了一會,又繼續說。


    “好在後來科普得很成功,家長知道了原委,請了年假陪女兒高考,兩個孩子考上了很好的大學,一畢業就結了婚,現在工作和孩子都還不錯。”


    盛爻已經在一旁興奮地搓手手了,一臉豔羨。


    “所以其實大家都沒錯,隻是出發點不一樣而已。當然,要是能多思考一下,就好了。”


    安倱給自己的故事升華了一下主題,就準備換話題了。


    在那個家長手撕診所之前,故事都是真的,但是後麵的,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不過盛爻現在聽著很開心,就夠了。


    真實的事件當中,女孩的媽媽一定要男孩的家長過來給個說法。


    於是男孩的爸爸來了,他一看情況,就咬死了是女孩勾引男孩。


    “你們家女兒要是檢點一點,至於讓我兒子天天偷錢!”


    “喲,你家兒子手腳本來就不幹淨,禍害了我女兒不說,還要倒髒水的呀,有沒有這個道理的呀!”


    男孩子當然是沒有偷錢的,他們家保姆經常被他爸揩油,隨後拿兩張錢都當做自己的辛苦費了。


    但是他爸並不知道,每天見男孩子買東西,包裏的錢還總是沒有,就認定了是自己兒子拿了錢。


    要是平時,拿也就拿了。


    “長能耐了啊,還給我養小情人!”


    總之兩個家長把所有汙言穢語都甩到了對方的臉上,絲毫沒注意到,女孩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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