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妮和安倱還從來沒見到過這種場麵,當場就嚇住了。


    之前唐尼城熱火朝天討論著的居民們,這會一個比一個安靜,就好像唿吸都小心翼翼的。


    邦妮抱著那個孩子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剛想伸手把前麵的幾個先請起來,他們就瘋了一樣向後退去。


    有幾個婦人已經受不了了,在下麵輕聲嗚咽著。


    這種情緒像是會傳染一樣,迅速蔓延開來。


    開始的時候隻有幾個人,沒過多久,所有在場的居民,就都開始嚎啕大哭。


    ——相比而言,哭得最為矜持的就是琴了,她隻是紅著眼眶,默默流淚而已。


    “禮!”琴出聲喊道。


    在場的居民顧不上已經提斯橫流的自己,都低下了頭,抬手在空中環繞三圈,手背及地,以頭擊手三次,最後頭留在地麵,雙手托舉向上。


    邦妮本來就蒙,這會更是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僵硬地站在那,看著下麵的居民們。


    “妾身待命主答禮,恩人於命主於親身有山海之恩,自是不需執禮。”


    橋塞特虛弱的聲音從邦妮後麵傳了出來,幫她解了圍。


    邦妮迴頭,就發現這會應該在床上休息的橋塞特,這會已經走了出來,對著她微微弓身,做了個福禮。


    隨後橋塞特站到了所有居民的前麵,抬右手向上過頭頂,在頭頂環繞三圈之後,落手貼額頭,左手與右手相觸,向前鞠躬三次後站直身體,屈膝抱手用一個福禮做結。


    琴同樣雙手交疊在額前,抬起上身,其他的居民隨後起身,眾人同時向前弓身,最後才慢慢站了起來。


    “快快快,把命主抱進去,功女也趕緊進去吧!”


    “對對對,功女辛苦了!快進去好好照顧命主吧!”


    “我還沒見到命主呢,能不能抱一抱……”


    “抱什麽抱啊?!你再把命主摔到了!”


    “其實我也想抱……”


    人一多就是這樣,七嘴八舌的,什麽都往外說。


    大概是剛才憋得太久了,他們眼淚都沒擦幹就聊了起來。


    不過喧鬧都是他們的,安倱和邦妮還處在發蒙的狀態當中。


    之前發生的一切邦妮都是有記憶的,隻不過沒有親身經曆,就好像看了一場詭異的電影一樣。但是她和安倱的感受都是一樣的,實在是不能理解這些人的狀態。


    “啊!”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叫,邦妮她們尋聲望過去,就看到幾個女人把一個大漢扔在了地上,用土把他埋了起來。


    不光是這一個,遠處還有很多人呢,大家嬉笑著,把一個個人摔到,扔在地上,然後用土埋住他們。


    還站著的也好不到哪去,大家互相揚土,幾乎所有人都全身是土了。


    “還有恩主呢!你們別光弄我們啊!”


    有個被埋在地理的高聲喊道,頓時,場上十幾雙眼睛,就瞄向了邦妮。


    邦妮:“……”


    安倱:“我為什麽,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其實安倱應該時刻記得之前的教訓,不要隨便說話的。


    因為他話音還沒落,邦妮就已經被抬起來,扔到了空中。


    “啊!你們放下我!”


    邦妮被嚇到了,高聲唿喊著。


    但是似乎完全沒人聽到她的叫喊,他們把邦妮往上扔了兩三次,然後扶著她,從頭到腳倒下來了一盆的土。


    “你們幹什麽啊!?”


    邦妮要發火了,反手抄起了一團火,正要扔出去,琴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好啦好啦,恩主是剛來唐尼城的,咱們的習慣她也不知道,這些就夠啦!”


    琴笑著往自己身上到了一盆土,拉著邦妮走到了一旁。


    “那個你別生氣啊,我們這慶祝各種節日,都是用倒土的方式的,那你從背的地方來,我也不知道你們那有沒有這個習慣。”


    邦妮悄悄把衣服裏的土弄了出來,搖了搖頭。


    “我們那是沒有,不過有差不多的。我……不會生氣的,入鄉隨俗嘛。”


    邦妮剛才其實是有點生氣的了,不過這裏的居民們看上去都特別高興,也沒什麽惡意,她也不好真的發作。


    “那就好,剛才,謝謝你啊……要是沒有你,命主就麻煩了。”


    琴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命主?你們是這麽稱唿那個孩子的?”


    “是啊,我已經是城裏最年輕的一代人了,我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孩子出生了。”


    琴拉著邦妮坐在了一旁,有些感慨地說道。


    “也是我出生之後的事情吧,地裏開始長不出東西,城外有那些……東西……在不斷遊蕩著。”


    “他們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嗎?”邦妮問道。


    “應該不是吧,我也不知道,很多事情長老們都沒說清楚就走了,唐尼城的人們都過得挺迷糊的。”


    琴說到這突然笑了,她搖搖頭。


    “要不是喬臨走之前,橋塞特終於懷孕了,我都以為長老們是一直在騙我們。”


    邦妮抬手拍了拍琴的肩膀,突然覺得有些心疼。


    “那你們這麽多年,都是怎麽過來的?”


    “打獵,能打到什麽吃什麽,家家戶戶都還有些存糧,米啊幹肉啊幹菜啊,能遲一天是一天。地裏種出來的東西,能吃就將就一下,誰知道日子怎麽過呢?反正不一定什麽時候我愛愛你就打進來了。”


    琴稍微往旁邊坐了坐,似乎對這樣親近的距離有些抗拒。


    她的話補充了很多安倱之前沒有看到的信息,趁著這會聊天的氛圍還挺好的,安倱就想趕緊趁熱打鐵。


    “快問問她外麵是什麽情況!”他催促邦妮。


    “外麵打進來?如果外麵還有其他的人,為什麽不一起呢?”


    邦妮自己其實也不太明白,唐尼城外如果都是哨所裏的高級僵屍也就算了,要是還有正常人,正常的交易往來還是可以進行的,不用在這裏坐吃山空。


    但是事實是,對於唐尼城外的其他人,或者至少看上去是正常人的,他們也是采取的屠殺的態度,而完全沒有想過合作共贏。


    “不可能的。”


    琴死死咬著下唇,搖頭道。


    “喬就是這麽死的。”


    她抬起頭,看著前麵歡鬧的人去,強壓著心裏的怒火,擦了擦眼角,繼續說。


    “這樣的世道,人都是勉強活著,動物也差不多。我們派出去的狩獵隊走的一天比一天遠,帶迴來的東西卻一天比一天少。”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


    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那一天他們迴來的時候,什麽能吃的都沒帶迴來,隻有幾具屍體。”


    琴突然站了起來,有些慌亂地擦了擦眼淚。


    “我說的太多了,靶場那邊還有事,先走了。”


    雖然有些殘忍了,但是這樣好的機會,邦妮和安倱實在是不想放棄這樣好的機會,隻好開始輕輕搖動了鎮魂鈴。


    “放棄吧,對我沒用的。”琴冷眼迴過了頭。“你的武器也是樂器類?”


    “不,是匕首。”


    她剛一轉過頭,邦妮迎麵就是一刀戳了下去。


    “我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安倱看著一臉痛苦的琴,開口問道。


    “反正……”


    邦妮下意識地想說這裏不過是一個幻境,離開之後一切都不會存在的。


    但是經曆了這麽多之後,她已經很難把這裏當做一個簡單的幻境了。


    不管怎麽樣,他們都慢慢成為了這個幻境的一部分,否認這裏的真實性,甚至就是在否認他們自己。


    然而這裏真的存在嗎?


    邦妮也不知道。


    “她總歸是要休息的嘛。”


    邦妮想了一會,喃喃自語道。


    “一會給她一段好一點的記憶吧。”


    她輕彈匕首,對著安倱說道


    “我知道。”


    匕首上藍光輕輕閃爍,邦妮就和安倱一起進入了琴的意識。


    剛才琴正迴憶到狩獵隊迴來那天,他們一進來,就看到了一地的屍體,還有旁邊哭得撕心裂肺的幾個女人。


    “千萬不能讓橋塞特知道!千萬不能讓橋塞特知道!”


    琴瘋了一樣叫喊著,博伊在旁邊緊緊抱著她的肩膀。


    “你們趕緊去找橋塞特,隨便編個接口跟他說狩獵隊還沒迴來。”


    博伊對著旁邊的幾個人喊道,他們聽見了就趕緊朝著橋塞特的房子去了。


    琴這個時候應該是情緒太多激動,以至於根本記不清這幾個人長什麽樣子,他們在琴的記憶裏,都隻是幾個簡單的人影。


    “各、各位,長老們臨走之前說,說,要是有人走了……咱們得,得把他們……”


    琴深吸了一口氣,對著旁邊的幾個任說道。


    “你閉嘴!入土為安你知不知道啊?我男人死了還不能睡個好覺嗎?”


    “就是就是!人都走了,就不能給個安生嗎?”


    那幾個模糊的影子,聽見這句話,好像要吃人一樣衝了上來。


    琴應該是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麽,周圍的景物一模糊,就到了晚上。


    “這怎麽跳的這麽快?”邦妮開口問道。


    “中間的事情不重要吧,”安倱迴應道,“這段記憶給她的衝擊應該是不小的,所以印象特別深刻,把最重要的部分都深化了。”


    邦妮點點頭,看著血紅色的新月慢慢被雲朵遮蓋起來,隻剩下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唐尼城。


    “那是深化得挺細節啊……白天戀人都不記得,這會連環境都一清二楚。”


    “你真的清楚嗎?”


    博伊的聲音傳了過來,還嚇了邦妮一跳。


    “那我能怎麽辦?長老們說屍體一定要火葬,而且越快越好,但是那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別說她們下不去手,我能下得去手嗎?!”


    琴有些猶豫不決地跟在他身後。


    “都這種時候了,要那些虛的有什麽用?就算不火葬,趕緊直接下葬不就好了嗎?一定要再等三天嗎?”


    博伊抬手關上了窗戶,邦妮就看不到外麵的天色了。


    “她們要那些虛的,就給她們那些虛的吧,要不然我們還剩什麽呢?”


    琴伸手馱著下巴,迴複到。


    “你看過長老們留下來的那些書嗎?書裏的唐尼城和現在完全不一樣,那裏有春花夏蟬秋月冬雪,有穀倉和市集,還有各種好玩的東西,每個節日都有不同的食物,有不同的慶祝方式。不像現在……什麽日子都隻能玩泥巴。”


    像是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一樣,琴把每一個字都拖得很長很長,一段話說了快五分鍾。


    邦妮跟安倱在一邊看得這個著急啊,但是有沒辦法快進,隻能慢慢看著。


    “我沒看過,但是你跟我說過啊。”


    博伊坐過來,抱住了琴。


    “你跟我說你最喜歡書裏寫的,稻子成熟的時候,滿目金黃的景象,還有冬天賣的,紅紅的冰糖葫蘆,是吧?”


    琴點點頭,笑了出來。


    “橋塞特已經懷孕了,長老們說,隻要再有一個孩子出生,我們地裏就有收成了,日子就能熬過去了,到時候,如果真的還有那種東西,記得給我買啊。”


    “你個小饞貓!”


    博伊輕輕刮了刮琴的鼻子,兩個人貼著額頭,笑的特別開心。


    邦妮鼻子稍微有些發酸,轉過了頭,輕輕轉動著手腕上的檀木手珠。


    “那你要說話算話啊,我要在最特別的日子裏,吃好多好多的糖葫蘆。”


    “什麽特別的日子啊?”


    “你、你壞!非要我跟你說嗎?”


    “你好你好,你就說唄。”


    “不說不說!”


    “可是,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嗯,我想著,要是橋塞特的孩子……我是說要是啊,我就……”


    “你就給我生一個?一個不夠啊……”


    博伊戳了戳琴的肋骨,琴笑著躲開了。


    “哎呀,我怕癢!”


    兩個人正笑鬧著,突然有人砸門。


    “琴!博伊!你們倆睡了嗎?”


    “沒呢沒呢,怎麽了?”博伊連忙迴應道。


    “出事了,你們方便開門嗎?”


    琴的臉一下子紅了,趕緊推開了博伊。


    “你個死鬼,都知道了!”


    她小聲說著,趕緊去開了門。


    “怎麽了?”


    “那些兄弟,活了!都活了!現在已經跟各自的妻子迴家了!你們快來看看吧!”


    來通知消息的是狩獵隊的隊長亨特,他一臉震驚地說道。


    “我親眼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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