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木木的阻礙,邦妮的陣又是識得老頭子的,他得以大搖大擺的擼著貓進門,然後被橫陳在地上的安倱嚇了一跳。


    好家夥,壞小子跟這等著呢,一絲不……苟啊?


    不過這身上的傷是怎麽弄的?


    老頭子被自己的諸多想法嚇了一跳,本以為自家閨女跟何歡兩個是個挺靠譜的搭檔,不過看上去,他有必要好好和兩個人溝通一下。


    懷裏吃著小黃魚的木木深以為然。


    那邊的兩個人倒沒有被老頭子的念叨引出噴嚏,正忙著驚歎還來不及呢。


    雖然說老頭子入墓必詐屍的傳統,被盛爻完美的繼承了下來,但是物極必反的也給他們帶來了一些好運氣。


    本來眾人以為自己都將要葬身蛇腹的,結果發現那條巨蟒居然停在了盛爻麵前,溫順的蹭了蹭她的手,然後把頭貼在了盛爻的那塊屍玉上,黃白色的玉閃過一道幽綠的光,然後溫度也漸漸變得溫和起來。


    直到真真切切的站在塔頂巨大的佛像之前,他們才勉強接受了,自己坐了一趟免費的蟒蛇之旅這個事實。


    金鱗豈是池中物,這條大蟒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歲,極為粗壯,仔細分辨,能看到尾上的鰭。鱗片堅硬而冰冷,頭上長有兩個小小的鹿角,嘴則越來越像馬。


    ——如果不是政策因素,很可能這條蛇早已經成龍了。


    但是其實現在它這種半龍半蛇的狀態,再加上傻傻的表情,倒也給人一種呆到深處自然萌的感覺。


    方形的大嘴時不時就要去盛爻手邊蹭一蹭,不給碰還要小可憐似的看著你,怎麽看都像是木木的翻版,弄得邦妮想把她挪到家裏養著。


    一個帶著黑貓和大蛇的女巫,嗯,再去買把木棍掃帚吧。


    盛爻看著她冒星星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把眾人分散開來找路。雖然坐了一趟觀光纜車,這種地方卻完全不想讓人多待。


    和外麵繁複華麗的景象相比,塔頂是一派肅穆到近乎恐怖的寂寥。


    雖然在幻境多少有些猜測,然而親眼看到的時候,邦妮還是有些驚恐。


    柔然人在遷入沙漠深處之後,崇拜的居然是歡喜佛。


    且不說佛教究竟是怎麽和他們扯上關係的,就是她們這個佛像的造型,就充滿了濃濃的哥特風情。


    在佛的座下不是蓮台,而是一條條條交纏著的蛇,在彼此的身軀上遊走著,扭曲成一個變了形的傳統雲氣紋,主體上最為粗壯的兩條蛇幾乎是在一個蛇尾上生出了兩個頭,然後兩個頭彼此撕咬著向著身後的蛇尾探去,像是一個巨大的莫比烏斯環,由生而死,既死而生。


    銜尾蛇本就是一種極為強烈的繁衍暗示,更何況是交纏在一起額無數條蛇,它們彼此糾結的同時還在不停地向著其他蛇的身體內部鑽著,大蛇身上所有暴露出的孔隙都塞滿了無數的中蛇小蛇。


    弱肉強食,等級森嚴,本能的繁衍和吞噬的念頭,如果不是錯覺,柔然人精湛的雕刻技術還描繪出了蛇身上的表情,如果蛇可以有的話,痛苦而又絕望的掙紮,帶著一絲新生的希望,和最為本能的快感。


    它們上方,雖說乍一看像是寶相莊嚴的佛像,細看卻帶著仙人的閑散,放浪的體態又和莊嚴格格不入。


    最為讓人不解的是,祂的頭頂,還有一座極為華麗的用無數寶石堆砌出來的,碩大的皇冠。


    非神非佛也非仙,若為人皇怎成道。


    巨蟒大概可以和人溝通,但是他們突然開始覺得,似乎溝通出了偏差,最後一位國師,究竟是要有怎樣的成就,才能被葬在萬神塔的這樣一個地方?


    帶著重重的疑問,他們在正殿繞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匯合之後決定向後去,巨蟒卻像是畏懼著什麽似的,隻敢在剛剛上來的地方遠遠看著,卻一步不敢上前了。


    反正這個大家夥長了幾十米長也不是專門賣萌的,幾個人也就扔下了它,轉身走了。


    走出去沒多遠,盛爻突然停下來,遠遠的向後看過去。


    卻不是在看那個依依不舍千裏送夫臉的巨蟒。


    黑暗之中,她突然感覺到一雙窺探的眼睛,不是剛剛在迷宮中那種被人監視的窺探,而是善意的,還帶著疑惑的探視。


    而且這雙眼,似乎帶著某種讓人熟悉的溫度,和某種治愈係的溫暖,就好像小時候的林語,自己的生命力滿的都要冒出來一樣,於是非要分給周圍的人一些。


    但林語的目光那個時候是堅毅隱忍,現在是艱難求生,從來不是這樣春風化雨的類型。


    行進中的幾人看見她停了下來,也都止步想看看是不是有什麽進展,卻發現盛爻在和什麽人對是一樣,看著空地,頓時有些毛骨悚然了。


    林語看著她近乎解脫了的微笑,趕忙伸出手來拉了拉盛爻的衣角。


    “怎麽,這詭異的異端神給你指示了?那也別便宜了這兒這堆骨頭架子是吧,你看看啊,咱好歹小時候也能算半個青梅竹馬,要不就……誒呦呦……”


    邦妮輕輕地把手伸到了林語的胳膊下麵,挑準了最嫩的一塊肉,輕輕提起,旋轉一百八十度。


    盛爻卻幾乎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死死的盯住了林語的眼睛。


    有那麽一瞬間,林語都感覺不到疼了。


    他幾乎又看見了小時候的盛爻,小時候,擰斷了三個男孩胳膊的盛爻。


    三個,比她高兩頭,從小習武的男孩。


    那是她到醫館半年之後的時候了,老頭子已經出發去找藥,何歡身上的傷反反複複總不利索,兩個人都沒有多大的玩心,整日基本上也就是在小屋裏看看書,林語來送藥照料的時候,帶上一些玩具,三個人擺弄一會,到了相顧無言的地步,就默默別過,然後在尷尬蔓延之前,恢複相安無事的狀態。


    倒是這樣漫長的瑣碎日子給了他們一種小小的默契,盛爻沒過過正經日子,林語的夜晚和不得不外出的日子即使到後來也是他的噩夢,何歡倒是不曾經曆世事,卻遭遇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悲哀。


    這樣瑣碎的美好,幾乎是蒼天給他們的恩賜。


    那個時候盛爻瘦出了一副我見猶憐的蕭索,又有一副極為周正的五官做底子,配上那蒼白的麵色,街巷上的半大小子,都是動過心思的。


    然而她不常出門,人又冷冷的,多少小心思也就隨著初春的柳絮一道,散盡了無邊的流水之中,落花流水總無意,連點風影都捕捉不到。


    有幾個不聽話的算準了她出門的時候,總在醫館後麵的小巷堵她,都被她圓融的處理掉了,能從人吃人活著的人堆裏完完整整的爬出來,最多在身上沾了點冬天飛起的煤灰,幾個小混混而已,又算什麽呢?


    她沒和任何人說,說了也沒有用,能幫她的大人,基本上沒有。


    直到有一天,林語在後門遇到了三個混小子,胳膊都逛蕩著,腿腳也不太靈便,雖然明麵看上去沒什麽傷,仔細檢查下去,卻是渾身的小傷,再重上三分,肺腑都要移位。


    他當然知道這幾個混小子平日都幹些什麽,但是也不至於不敢從醫館正門走。


    拿藥的時候不注意被盛爻丟了一把巴豆進去,他大致出來這幫人幹了什麽,也就沒製止盛爻。


    等到沒人的時候,他找到盛爻,悄悄問她,究竟吃虧沒有。


    盛爻一臉防備的躲開他,隻覺得這個平日斯文的人不過如此,也是那種別的貓碰了一條魚自己還想插手的貨色,懶得搭理。


    正要走,卻被攔了下來,“別說待的時日長了,咱們關係不錯,就算你隻是第一次來這的病人,我就不可能放任你出任何事情。”


    “那幫混小子要是沒做什麽也就罷了,要真做了什麽,我治好了他們的傷,再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小小的一個他,說的那樣堅定認真,那樣鄭重,而且近乎立誓一樣奉行著他的原則。


    盛爻小小的世界突然被點亮了,她來這世上,碰到的純粹的善意太少,這樣純粹的醫者更少。林語這樣的人,似乎真的天生就該做一個醫者,甚至能矯正別人病態的對生命的執著。


    可是多年之後,林語幾乎變成了一個病態求生的人,卻沒人能解開他心口一抹妖豔的鶴頂紅。


    盛爻依舊保持著當年被林語帶出來的生命力,直到剛剛,她差點追出去,又被他拉了迴來,有一刹那,幾乎想像當初一樣,折斷林語的胳膊。


    邦妮突然覺得一冷,這地方,似乎不能久待,她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息漸漸由內而外的侵襲著她的四肢百骸,雖然來源似乎很遠很遠,但這個地方顯然在加劇這個過程。


    她抓緊了林語的衣服。


    邦妮的店同樣冰冷刺骨,老頭子抱著木木開著空凋電暖氣都沒有絲毫緩解。


    他當初把這塊冥石寄迴來隻是想以防萬一,並沒想過這塊石頭會給寶貝閨女,帶迴來一個抖m屬性的果男。


    而且這個男人的照片就掛在蝶語的書架上。


    他哆嗦著拿出筆,開始給兩個小姑娘構思人生哲學,卻被地上的安倱打斷了思緒。


    在一段時間裏,他居然開始由內而外的腐爛,屍臭味充滿了整個屋子,過了一陣子不再腐爛,又開始慢慢的自我修複,身上的傷口有的好了有的又爛開,有的在流膿,有的在冒屍油。


    見過的粽子多了,沒見過薛定諤的粽子。


    粽子多半是強行留在人間的死靈,然而安倱卻像一個卡在生死之間的活人,進了薛定諤的盒子卻沒人把他打開。


    他的循環係統運行正常,心髒不在跳動,唿吸時有時無,不知道處在哪個頻道。


    嚇得多年不擺陣的老頭子在他身邊擺了無數個壓粽子的大陣。


    然而就在剛剛,老頭子清楚的聽見了咚的一聲。


    心跳的聲音。


    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木木的。


    喵嗚一下,木木全身的毛都紮了起來,綠色的眼睛一瞬間變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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