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些活在龍三的過往中的人而言,他的各種神乎其技的傳說止於一場車禍。


    在冀北燥熱的夏天裏,難得有這樣一天,不冷不熱的,陽光也是極溫馴的模樣。


    於是,合情合理的,在屋子裏憋了一個夏天的龍家人,正好決定趁這樣一個日子出門郊遊。


    後來警察取證的時候,看到的也是這樣一幅模樣,廚房裏,女主人做好了壽司和三明治,但久不洗手作羹湯,廚房有些像災難現場,保姆也確實接到電話,晚些時候,要來收拾一下的。臨走的時候,還隨手給撒嬌的小貓添了一把進口貓糧。


    其實,如果不是車禍之後猛烈的爆炸,可能也就是交給交警處理一下,便草草結案了。


    畢竟從現場來看,所有和龍家人有親緣的,都在這一場事故中罹難了。


    難為他們對著一堆碎塊能寫出“屍體完好,燒焦痕跡嚴重,基本確認龍家四口罹難”這樣的句子。


    舞蹈和寫作,對龍家一家而言,如果真的是純粹的寫作就好了。


    然而這層保護色,最多也就值留下了一個龍三而已,半殘不殘,苟活著,還不敢麵對慘淡的人生。


    那股灼人的熱浪撲來之前,龍三的腦海裏,還迴蕩著各種慘叫,和淡紅的血色,還有變成塊狀的,熟悉的人。


    他不是真的猛士,盛爻才是。


    迷迭香的氣味被灼燒幹淨,留下一片近乎真空的幹爽。


    林語在一陣劇痛之後緩緩挪動了自己的手,發現邦妮正死死抓住他的手,剛想反手拍拍邦妮以示安慰,邦妮卻極突兀的收迴了自己的手。


    實在沒辦法無視林語臉上,那近乎實質的失望,她隻好飛快轉向盛爻,“妖兒,你去把他們倆解下來,看看哪個是沒有神誌的,先弄下來,應該好治。林語,你……”


    說話不看著別人似乎不太禮貌,於是她隻好忍受著某隻人形巨犬哀怨而悲傷的目光,給這隻餓了很久的二哈,下了個不賞骨頭的任務。


    “你去看一下,稍微處理一下,情況穩定住出去再說。陣破了蠱也活不了多久,毒的話能解就解,不能解先封住。”


    給兩個人下完命令,不能動彈的她就在原地恢複精神,這個不靠譜的神婆終於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參悟了塔羅的奧義。


    倒吊者的牌義,是忍字訣。牌麵上的倒吊者,雖然被倒吊著,卻還保持著泰然的姿勢,甚至牌上的顏色還表明他經曆了一番人生的升華,顯然不可能讓他們陷入絕地。


    忍過人生的逆境,就可以絕處逢生。


    再加上隱士的指引方向,邦妮終於理清了她接受的錯誤信息。


    ——柔然熱擅術,既然之前的一場篝火晚會可以再造,那麽迷宮,為什麽不可以半真半假呢?


    在爆炸前一刻,他們三個坐在原地,靜默的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那兩個人給了邦妮無條件的信任,邦妮卻不太敢相信沒了靈力的自己,緊張之下,握住了林語的手。


    然後某隻巨型二哈到現在還在偷著樂。


    盛爻把那兩個人解下來放在了地上,二哈在忙著檢查,她就過去靠在了邦妮身上,剛想表揚一下這個二流神婆,卻聽見邦妮沒頭沒尾的冒出來一句,


    “不好意思,我倒是覺得,我們的時間多得很。”


    然後邦妮捏住了盛爻的胳膊,抬手把自己的黑曜石甩了出去。


    不遠處的崖壁上,一隻小小的蝙蝠應聲炸開,變成一團黑霧,炸裂開來。


    那邊屏幕一黑,好像有什麽東西打在了屏幕後的人身上,再去找,卻是沒有了的。


    屏幕上很快又有新的畫麵,兩頭的人顯然都知道這個結果,隔著一段小小的空間,露出了一個相同的,狐狸一樣的微笑。


    “遊戲,才剛剛開始呢。”


    “遊戲,剛剛才開始呢。”


    邦妮的笑容一閃即逝,卻平白讓洞裏結上一層看不見的寒霜,連地上神誌不清的方良,都打了一個寒戰。


    盛爻冷的最為嚴重,尤其是邦妮抓住她的時候,簡直像小時候犯病了一樣。


    “沒事吧?”


    “沒事吧?”


    邦妮是關切的問,盛爻則全然是意識到危險在降臨——這麽多年無數次跟死神的鐮刀擦肩而過,她有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


    邦妮情急之下也沒什麽選擇,看盛爻並無大礙,也就放了心。


    “有老娘在,還能出什麽事?小嘍囉而已,沒事了。”


    她收到了三雙疑惑的眼睛。


    對,龍三剛剛醒過來,血紅的眼睛裏五味雜陳,像是不安分的貓闖進了染坊,把所有顏料一股腦打翻之後,又攪和在一起,但聽見邦妮這句話,倒是懷疑沉澱了一切雜質,慢慢浮了上來。


    “啊,那個那個,這次的行動呢,本質上吧,是我指揮不當,我反省,可以吧?”邦妮舉起三根手指頭,“我們這次行動呢,主要矛盾在於,我們對手的資料不全,讓我們大意的闖進了對手的陣術之中,其次呢……”


    盛爻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招唿林語去忙活了,扔下邦妮自己開展深刻而冗長的批評與自我批評。


    龍三的疑惑也漸漸沉澱下去,深深的疲倦取而代之,他轉身看了一眼被林語紮成篩子的方良,無奈的嗤笑一聲,搖搖頭。


    見林語收了針又喂了藥,大概方良還要睡上一陣,他翻出剛才那根背包繩,把方良背到背上固定住,這麽多年,就算是個良性腫瘤,長的時間長了,他都是不願意輕易動刀子割舍的。


    方良比他高一些,因為肌肉塊很大,看上去十分魁梧,然而折騰這麽久,人消瘦了一圈,龍三背起來略有些踉蹌,習慣了也就好了。


    林語用一個類似的造型把邦妮背到了背上,盛爻收拾好東西,眾人看上去都是一副要出發的樣子。


    然後,問題來了,他們還是在黑箱裏啊。


    大概擺了一會可以拍下來當海報的造型,林語終於忍不住了,“哦,美麗的公主,我們真誠的接受你的道歉,而且作為一個團隊,我們怎麽忍心讓你一人承擔所有罪責,還請您開開金口,指引我們黑暗中的方向吧。”


    大概養貓養久了,邦妮也染上了喵主子的個性,這會被順了毛,十分得意,“哦,我長得不咋地的騎士,怎麽來的怎麽出去啊,你是不傻?!”


    嗯,公主可能沉迷小馬哥無法自拔。


    林語被喊的有些蒙了,反應了一會,這才明白過來,抽出黑布遞給龍三和盛爻,然後在自己身上戳了幾根針。


    見邦妮又軟了下來,他開口道,“蒙住眼睛,忍住疼,往柱子上撞!”


    邦妮調集了一點力氣,喊道,“衝吧,皮卡丘!~”


    眾人扶額。


    隻有剛剛屏幕後的那人默默扶了扶眼鏡。


    “怎麽,這就以為你們掌握了規則嗎?愚蠢的凡人,巴別塔到不了神庭,反而會讓諸神憤怒,降下懲罰,而妄圖攀登巴別塔的你們,很快會付出代價。”


    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睛,旁邊來報告的人嚇得後退了一步。


    他轉過頭去,硬堆出一個油膩的皮笑肉不笑來,“別害怕嘛,神需要他的仆人。告訴我,那邊怎麽樣了?”


    “報,報告主教,安倱,他,他昏過去了。”


    來報告的人剛剛隻是害怕,現在都快吐了,強忍著把這句話說完了。


    主教聽完,臉色一變,轉身就拖遝著他厚重的袍子,走向了後麵。


    然而屋子裏的兩個人都沒有發現,主教的銀發這時候居然暗暗透出一點黑色來,在他的影子裏,能看到一朵彼岸花,正在悄然生長。


    同層次的巫師對戰,一般遵從一個原則,先下手為王,後下手遭殃。


    邦妮雖說不能深諳此道,被人下了絆子,然而她一向熱愛學習。


    站在那條漫長的神道上,身後的石門依然和他們進來的時候一樣,大敞四開著。


    向身後豎了個中指,邦妮做了個他們看不到的口型,“好運哦,該死的甲方。


    剛剛踏上神道的那一刻,一直縈繞著眾人的,那種被窺伺的感覺消失了,壓力頓時一減。


    “同誌們,我們這下算是正式踏上了巨龍的巢穴咯!拿上寶物,去解救公主吧!gogogo!”


    邦妮擺出了一個超人起飛的樣子,她的騎士覺得,不能騰出手按住太陽穴真是一種煎熬。


    盛爻倒是無感,反倒是愈發放飛自我的邦妮讓她輕鬆很多,很大程度上,這表明解下來的路會好走很多。


    方良在龍三背上發出一聲短暫的囈語,嚇得龍三趕緊調整了姿勢。


    雨水五個人又是一陣無言,活脫脫擺成了一個大寫的尷尬。


    好在公主算是極其給力的,安倱成功做到了斯塔夫教給他的古法,把自己調整成了一個能思考的植物人。


    然後擺脫了外界的束縛,他終於可以靜靜的思考了。


    那天他在諮詢室接待了最後一個病人,她抑鬱症有些嚴重,耽擱了好一陣子。出來的時候,助手給了他一個快遞,就趕著去和男朋友約會了。同事們早就下班了,他簡單整理了一下,也準備走了。


    穿衣服的時候瞥見桌子上的快遞,以為又是來訪者的謝禮,便順手拆了開來,看看需不需要迴個卡片。


    等他把那個小兒益智型的諸葛鎖解開,自己就已經被捆成了待售的大閘蟹,掉在了小黑屋裏。


    那些人想從他這得到的,無非是斯塔夫留下的東西,斯塔夫死了,他和教會、各國皇室的任務無人繼承,自然會落到這個唯一的徒弟身上,然而這並不需要采他的血。


    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是鋼鐵俠和超人的後代,父母也都是僑民,基因就是個正常的炎黃後裔。


    那麽,他們是想要通過他控製誰。


    他跟了斯塔夫學藝,親人們已經基本不再聯係了,斯塔夫死了,他沒有女朋友。


    那些人要控製的,一定是一個和他們兩個有聯係的人。


    何歡是吧?


    如果他還能動彈,這個時候一定會露出一個舒心的微笑。


    當年他們第一次來中國,就是為了這個不平凡的女孩,本來以為他不再繼承這個任務,女孩選擇了一個詛咒自我封印,大概人生也就再無交集了。


    可該相遇的一個都跑不了,靈力連帶著何歡的神誌失控,她們還是闖進了他的生活,那個風風火火拎著她闖進來的姑娘,倒是有一種頗具感染力的生命力呢。


    何歡倒是和斯塔夫的計劃密切相關,但是人家自己不想趟這攤渾水,也就相安無事了。和他的頻繁聯係,也就止於人生解惑了。


    他有事何歡自然不會不管,盛爻大概也會跟上,他那個“死乞白賴非要纏著”的師兄大概也不能少了。


    當年的所有相關人,還活著的,都在這了。


    好大一盤棋啊。


    不過,那兩個女孩不會讓你如意的,廢柴主教先生。


    我師兄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安倱陷入了舒心的睡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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