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風起於青萍之末,似乎確有些道理。雖然盛爻並不確然知道她們這趟旅行發生了什麽,然而,接下來的三年裏,她沒聽過何歡開一次口。


    三年裏,何歡成績平平,高難成低不就,人際交往隻有盛爻,乃至於多年後同學聚會的時候,根本沒人想起何歡這樣一個人物。


    大概不是所有人的高中都要活的血色橫流,狗血和雞血一盆接一盆。


    至於盛爻,雖然她不是什麽細膩的姑娘,卻也知道該想個辦法解了何歡的症狀,然而幾次無果,她也就采用了老頭子的辦法,順其自然了。


    直到還有高考前三個月的時候,她們的日子都平淡而自然的過著。


    托何歡那筆大到無法估量的遺產的福,盛爻徹底擺脫了自己靠先人救濟過活的日子,順順當當去上了兩天學。


    不過她對曆史和周易詳熟卻離經叛道的解釋讓老師很是頭疼。


    日子在慢慢習慣中趨於平靜,隻是盛爻粗大的內心也近乎遲鈍的發現何歡的不對勁——


    她幾乎整宿不睡覺,但是盛爻來的時候會敏銳的閉上眼睛,開始還有幾次被盛爻發現,到最後,就難以察覺了。


    她從不進廚房,但是盛爻做菜到一半發現鹽沒了,走到客廳,一定會在茶幾上看見鹽袋子。


    下雨忘收衣服是不可能發生的,趕不上公交也是不可能的,甚至何歡出現過的區域有人丟東西都是不可能的。


    她的的靈力似乎得到了控製,但卻以一種極其恐怖的速度增長起來。


    直到某一天,盛爻發現何歡丟了。


    她們迴來之後就沒在何歡外祖的老房子裏住過,於是盛爻的腦子好不容易敏銳了一迴,指點她跑迴了老房子。


    房門沒有鎖,或者說,在盛爻到來的時候,鎖自動開了。


    久不住人的房子裏積了很厚一層灰,地上有一串極輕的腳印,在這個陰暗逼仄的空間裏延伸到外祖臨走時待過的屋子。


    屋裏的家具還保持著主人臨走時的姿態,隻是,現在破敗的場麵讓他們看上去有些陰森。


    盛爻輕巧的走到外祖的臥室,門扉緊鎖。


    她輕輕敲門,“小歡子,你在裏麵不,別嚇你姐姐我。”


    沒有反應。


    她又輕輕敲門,門反鎖上了。


    她怒了,砸門,“小歡子,鬧歸鬧,你別得寸進尺啊!”


    良久無聲。


    然後,在盛爻要暴力破門之前,門自己打開了。


    何歡跪坐在外祖待過得床邊,烏黑的長發鋪了一地,和她的長裙一起,像一朵盛開的黑色花朵,從她跪坐的位置,一直狠狠紮進不知名的深處。


    她的眼睛空洞的望著前方,小小的窗戶裏斜射出兩道光線,灰塵歡快的起舞。


    她就像一幅文藝複興之前的壁畫,光影分明,遙不可及。


    高光聚集在她的眼和鼻子,她身體的其他部分都一點點暗下去,直至虛無。


    盛爻提起何歡的脖領子把她拎了出去,真是一點藝術情趣都沒有。


    何歡的裙子搖曳著,她人在空中半漂浮著,離開老宅很久,才重歸地麵。


    中世紀的歐洲婦女多半是這樣出席葬禮的,如果加一頂頭紗。


    盛爻覺得何歡需要一個心理醫生。


    何歡應該是不反對的,因為盛爻還是能在抽屜裏看到足夠數量的現金。就像每次她缺錢買菜一樣。


    於是,那個下午,南城最好的心理醫生接待了一位中世紀的淑女,那間諮詢室裏,兩雙眼睛在薰衣草的氛圍中慢慢相遇,一雙洞徹生命,一雙洞徹時間,光與影,自此相遇。


    薰衣草的香氛中混雜了小籠包的氣味,邦妮突然覺得自己真的餓了。


    世界上一切傷痛如果不能徹底好轉,時間也會讓人們慢慢習慣。


    所以小時候的何歡選擇遺忘,長大的何歡遵從了外祖的遺誌,送他和父親各自歸宗,然後任記憶和靈魂糾纏著她,放任自己的靈力增長與吞噬自己。


    真好,盛爻把她拎到安倱麵前的時候,她想,還好,這世上還剩一個盛爻呢。


    那個號稱神父的男人啊,或者,真的是她們的救贖。


    反正她生命中平淡卻正常的幾年都來自於那次諮詢,盛爻也因此能放任她一個人奔赴大學,然後消失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之中。


    如果不是後來的故事,她或許會像這世上的許多白領一樣,碌碌一生,孑然獨立,或者遇到一個不好不壞的人,過上一小段幸福的日子,然後,目送他遠去。


    可惜,命運的眼緊盯著她的脊梁,她怎麽都鎖不住自己全部的靈力,想靠自己生活又近乎舉步維艱。


    她終於意識到或許需要把一部分的自己埋葬,然後才能順當的謀生。


    何家和陳家隻剩她一個人,天下的卦師除了騙子都不為人所知,趁著《吸血鬼日記》大熱,邦妮?貝內特的靈媒店,自然火爆全城。


    她其實更喜歡西式的女巫法式,所以極擅草藥,大概是和安倱學的,她也會在麵對不同的客人時點燃不同的香料,,效果通常很好。


    比如薰衣草適合安神,而小籠包適合止餓。


    小籠包?


    店裏怎麽會有……


    “林!語!我說了多少次不要把東西帶到我的店裏來吃?!”


    多少女生曾在麵前那個人溫潤的目光下像綿羊一樣安靜,隻有神婆邦妮在麵對這個男人的時候,會一秒鍾變潑婦。


    “你個白日做夢的大尾巴狼,我說過多少次沒有預約不許踏進我的店?!”


    一盒薰衣草飛了過來。


    “半個月前我預約了每天兩個小時的。”


    薰衣草被接下了。


    “那是我給你安排的預約嗎?!你不光詐賭還誆騙我助理你好意思嗎?!”


    三彩馬,有點貴啊,不管了,飛出去再說,反正盛爻還能挖。


    “願賭服輸是做人的基本準則!”


    這個可以拿迴去不,唐三彩現在市價還不錯啊。


    “我去你的願賭服輸!我說了多少次咱倆姻緣線是斷的斷的好嗎?!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麽樣啊!”


    這是啥?看上去分量還不錯,方方正正的,砸人應該挺爽的啊,扔了!


    “希爾頓三星,1605。”


    這個沒地方接啊,不管了,躲過去再說。


    邦妮的攻勢亂了,臉上有些不正常的緋紅。


    打虎要趁勢猛攻,林語正要說些更加切中要害的東西,卻聞到了空氣中一些不同尋常的氣味。


    剛剛摔下來的盒子裏,有血液緩緩的流出來。


    “喲,你這送人東西現在都流行這麽別致的嗎?”臉色平靜下來的邦妮,立刻恢複了冷嘲熱諷的本質。


    “不是我拿進來的,本來就在你桌子上,我還以為你最近轉去研究黑巫術了。”林語一如既往的關懷著。


    邦妮抬手算了一下,卻隻看到一片迷霧。


    什麽人有能力把東西送進邦妮的眼皮底下,不光不被發現,還能成功隱去自己的過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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