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溪穀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龍墨軒望著天空中,那飄然而落的雪花,一時間不由得詩興大發。


    然而,他這般的江湖劍客,哪有那份詩人的文采和情懷?


    隻能是借那魏武名篇,抒發情懷。


    少年時的他,每每品讀魏武之詩,總是不解其意,不明其情。


    如今已過而立之年,見證過戰爭帶來的創傷,品嚐過一夜之間的家破人亡。


    時過境遷,當他再次吟誦起這篇《苦寒行》時,才堪堪明白那句,“曹公古直,甚有悲涼之氣。”


    “這種吟詩作對的氣質,和你這江湖‘草莽’不太匹配啊。”江漓打趣著說道。


    “江湖之人,可不全是草莽。武學之道,本就允文允武。我自小除了武學,諸子百家,各類典籍亦是無所不窺。”龍墨軒自豪的說道。


    “郡主,沒想到吧。江湖中人,可不都是不識詩書的大老粗哦。”芷曦拉了拉愣神的江漓,笑著說道。


    “直到現在,我才初窺門徑,魏武帝那慷慨悲歌的建安風骨,若是沒有相同的人生閱曆,又如何能明白其中之意。”一番言語,對魏武帝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夫君,老一輩都說,武帝和雍涼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芷曦很小的時候,就聽過這個傳說。


    “你們可知道,是誰最早將雍州和涼州合而為一的?”他環顧兩女問道。


    “誰?”兩女異口同聲的問道。


    “正是魏武帝曹操。想當初關中初平,武帝以族弟夏侯淵為都督,坐鎮長安,總督雍涼,以防馬氏一族。”龍墨軒緩緩的解釋道。


    “馬氏一族?”


    “郡主,雍涼馬氏,那可是東漢伏波將軍馬援的後人。在雍涼之地可是名望最高,曆史最悠久的大族哦”不等她追問,芷曦就已經給她說了個明白。


    “是啊,馬家槍訣名震天下。江湖中曾有‘天下槍訣分兩姓,廟堂袁氏江湖馬’一說。”


    “什麽廟堂袁,江湖馬,你說的我一句都聽不懂。”江漓睜著那水靈靈的眼睛,一臉疑惑的問道。


    “意思就是說啊,江湖上隻要是用長槍的,不是袁家人,就是馬家人。袁家在朝中為官,官至閣老。至於馬家,五十年前突然從江湖上消失,至今也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芷曦搶著答道。


    “袁家……閣老?難道說……”


    “不錯,正是當朝內閣首輔袁士誠。”


    “閣老與父王私交甚厚,這麽多年了,我從來不知道,閣老會使什麽長槍啊。”江漓難以置信的說道。


    “袁氏一門祖上,隨神武皇帝建茲武功。一杆長槍神出鬼沒,萬夫難敵。曾救神武皇帝於存亡之際,功勳彪炳,後世子孫也得蔽福蔭。”


    “隻可惜那天下無雙的槍訣,卻沒能傳世。也隻有那袁冠小有所成,卻也難望其祖父項背。”龍墨軒詳祥細細的解釋道,言語之間提起那槍決,總不免流露出惋惜之情。


    “哎,馬家縱橫雍涼三百餘年,後來也不明所以的沒落了。天下兩大槍訣,自此算是後繼無人了。”芷曦歎了口氣,無奈的搖著頭說道。


    “快些走吧,一會雪大了,就更不好走了。”說著便打馬而去。


    龍墨軒和江漓騎所乘的馬匹,乃是臨行時,沈傲所贈的寶馬良駒,雄壯威武,腳力更是驚人,便是在這鬆軟的沙土地上,也是健步如飛。


    相較起來,芷曦所騎乘的那匹馬,看上去瘦瘦小小,一雙眼睛,也沒有那兩匹馬來的炯炯有神。可真的奔跑起來,這速度卻是一點不落下風。


    三馬並駕齊驅,不出半個時辰,那座破舊的軍營,展現在三人的眼前。


    “這裏還有一座軍營?”芷曦吃驚的說道。


    “不止是軍營,還是沙蟒流匪的大本營。”


    “什麽….…沙蟒!?”他的一句話,讓芷曦的瞳孔都放大了。


    “早在十年前官府就貼出告示,說沙蟒全員被剿滅,還當眾斬首了幾個匪首,怎麽可能會………”


    “數月前,我和郡主途徑這裏,滅了這裏的一眾道士和沙蟒流匪。那把無極劍,便是葛清玄留下的。”龍墨軒打斷了她的話,搶著說道。


    “葛清玄?那不是齊雲山掌門葉玄楨的師兄嗎?”從芷曦那驚唿的語氣中,不難聽出,這個消息帶給她的震驚。


    “這也正是,我為什麽要迴來這裏的原因。”


    “龍大哥,芷曦姐姐,你們快看。”兩人的目光,一時間全被江漓的一聲驚唿,給吸引了過去。


    兩人定睛一看,江漓麵前的地上,一堆未燒完的木材殘渣,還在冒著縷縷青煙。


    龍墨軒伸手過去,隻覺得灰燼之中尚有餘溫,顯然這個火堆才熄滅不久。


    “看來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他站起身來,麵色凝重的說道。


    “夫君…….”


    “噓!”


    “芷曦,你護著郡主一起去左邊的營寨,我去中軍和右邊營寨,若是沒發現什麽,就到中軍會和。”他悄聲的對芷曦說道。


    芷曦點了點頭,牽著江漓的手,往左邊的營寨而去。


    龍墨軒看了一眼麵前的中軍大帳,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隻見他緩步向前,左手執劍,小心翼翼的挑開了門簾,探頭向裏麵看去。這裏比起幾個月前,除了多了一些灰塵,再也沒有什麽異常了。


    環顧四周,他的目光還是落在了,那兩個堆滿書信的書架前麵。


    數月前便是在這裏,找到了那幾封不明所以的書信,和南衙禁府軍的令牌。


    那時天色將晚,不急細細查勘,今日時間充裕,他倒是要搞個明白,齊王在此究竟搞些什麽名堂。


    塵封的書信一封封的翻過,一個個的拆開,可這內容卻是一般無二。


    翻看了半天,除了被信中的各種阿臾奉承之詞,弄的有些腹中不適外,一無所獲。


    他悻悻的將手中的書信放迴原處,百無聊賴的環顧著四周,除了正中的立著的八卦圖,這大帳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為什麽要在中軍大帳的中心,立這麽大的八卦圖呢?就算是道家弟子,在這裏立八卦圖,也未免太過突兀了。”


    他心中思索著,一雙眼睛在八卦圖上細細的端詳,想著能不能發現什麽端倪。


    這邊芷曦領著江漓,挨個的把右邊的兩個軍營,細細的探尋了一番,不出所料,也是一無所獲。


    “郡主,我看我們還是去中軍大帳和夫君會合吧,這裏看起來也沒有什麽異常......”


    “芷曦姐姐,你看。”江漓小聲的唿喊道。


    芷曦轉過身來,往她目光所及之處看去。隻見那地麵上,薄薄的一層積雪中,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幾個整齊的腳印。


    那腳步極為輕盈,若不是地麵上有這一層薄薄的積雪,是決計看不出來的。


    “這個人居然一直在暗處盯著我們,而我居然一點也沒察覺?”芷曦喃喃自語道。


    “郡主,我們順著這個腳印去追。你跟在我身後,一步也別離開,腳步要輕一點。”她在江漓的耳邊低語道。


    江漓乖巧的點點頭,一步不落的跟在芷曦身後,追尋著那腳步而去。


    中軍大帳內,龍墨軒正盯著那八卦圖出神,恍惚之間,他似乎發現了八卦圖中隱藏的秘密。


    正當他想伸手去觸摸時,猛的聽得身後簌簌的聲響,他聽聲辯器,已然識得,一柄彎刀正向他劈來。


    他急忙一個轉身,左手持劍抵住劈來的一刀。


    隻見來人身著黑衣,黑巾蒙麵,身材勻稱。


    “來者何人?”


    來人也不答話,一刀蕩開龍淵劍,須臾之間,竟已連出八招。


    速度之快,實在是讓人咂舌。


    饒是龍墨軒這等高手,陡然之間也不免有些應接不暇。


    但見他,左手執劍以招式對拆,接下了來人的進攻。一個撤步拉開距離,避開來人接下來的攻勢。


    “閣下何人?”他再度問道,言語之間依然從容淡定。


    來人並不答話,右手持刀,擺了個“懷中抱月”的架勢。


    龍墨軒看的真切,這是要手下見真章了。


    隻見他橫劍在手,卻並沒有擺出任何出招的架勢。


    來人也是毫不客氣,直挺手中彎刀,一個箭步衝了上來。刀法之中,還是保持了剛才的速度和力量。


    然而這次的情況,卻是大不相同。隻見龍墨軒單憑左手,身不移形,劍不出鞘,也是應對的遊刃有餘。


    方才那一刀,若不是趁他不備突施殺招,又怎會讓他應接不暇。


    看那黑衣刀客,一刀快過一刀,一招猛似一招。招招都展示出,其極高的刀法造詣。


    可無論他怎麽變招,也終是沒能討到半分便宜。


    黑衣刀客,眼見對手劍不出鞘,尚且遊刃有餘,心下驚愕不已,自忖不是對手。


    又過十餘招,黑衣刀客眼見對手的劍招,攻守之間毫無破綻可尋,急於脫身的他,不由得心中焦急萬分。


    這邊黑衣刀客屏氣凝神,全力以赴,那邊墨軒閑庭信步,宛如兒戲。


    可這樣輕敵,終歸不是好事。那黑衣刀客,依仗極快的刀法,終是抓住他的一點漏洞。


    隨即縱身一躍,雙手持刀,全力的劈將下來。似這種隻攻不守的招數,若是不能閃身避開,隻能是靠兵器硬接。


    此刻龍墨軒身邊盡是雜物,若要閃身避開,勢必會撞翻大帳內的陳設,不利於他後麵的探查。


    正因如此,他隻能是以手中長劍,硬接下了這勢大力沉的一擊。


    這黑衣刀客的身法也著實了得,這一擊已然憑空跳起,腳不落地,居然還能憑借後勁,騰空遁去。


    似這等淩空而遁的輕功身法,放眼整個江湖,恐怕隻有武當的梯雲縱,才能一較短長。


    就連龍墨軒也著實沒料到這一招,略一遲疑的刹那,那黑衣刀客已至帳門半步之遙。


    眼見帳門就在眼前,黑衣刀客心中不禁竊喜,以為就此逃脫升天。


    卻不想一道寒光,伴隨著一聲劍鳴,從他右邊急刺而來。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劍,黑衣刀客毫無準備。再加上他已然騰空而起,正是破綻最大的時刻。


    千鈞一發之際,由不得他多想。仗著自己敏捷的身法,在空中強行轉了個身,再借刀尖點地,化去下墜的勁力,總算是堪堪避開了這一劍。


    雖說避開了這一劍,黑衣刀客卻也被,逼迴了大帳之內。


    他心中暗暗驚奇,方才那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劍,卻包含著令人心驚的劍氣,由此斷定,來人絕非等閑之輩。


    隨著中軍大帳的門簾緩緩打開,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劍客,提著一柄劍氣縈繞的利劍,徐徐而來。


    “純鈞劍!”一直以來沒發出半點聲音的黑衣刀客,在見到那柄劍的一刻,終於還是發出了十分詫異的驚唿。


    “你是公孫家的人。”黑衣刀客說話間,立即橫刀禦守,先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還不以真麵目示人?”芷曦持劍直指黑衣刀客說道。


    “那就要看看你公孫家劍法,到底有多少斤兩了。”說罷便舉刀搶攻而來。


    芷曦也是毫不示弱,擺開架勢,劈手相迎。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黑衣刀客,刀法即快且猛,力量和速度兼顧。


    芷曦劍法,輕靈飄逸,一招一式盡顯大家風範。


    須臾之間,兩人已互拆百招有餘,誰也沒占到半點便宜。


    “不想雍涼之地,還有此等用刀的高手。”芷曦心裏不禁暗暗稱奇。


    “公孫家劍法,果然了得。”黑衣刀客見芷曦劍隨身走,圓轉如意,毫無破綻,心下也是大為佩服。


    二人全神貫注,又互拆數十招,仍是高低不分。


    鬥到這個份上,二人的招式之中,都暗含了內勁。若是誰內勁弱得半分,便會被對手將兵刃挑落。


    如此一來,勝負便會立見分曉。


    可這十幾招對拆下來,兩人的內勁也是一般無二。


    如此一來,黑衣刀客便慌了神,心中不禁想到:“單是這女子一人,便已讓我使出平生之力。一旁的那個劍客,實力尚不知深淺,他身後還有一女子,仗劍而立,想來劍術造詣亦是不凡。倘若三人聯手,隻怕今日我將命喪當場。”


    他眼中仗劍而立的女子,正是江漓。隻見她手中拿著那柄無極劍,心中太過害怕,這才將劍抱在胸口,平複情緒。


    她哪裏知道,江湖中能這樣拿劍的,絕不是等閑之輩,這是一種沒有語言的自信,是對自己的自信,也是對手中劍的自信。


    黑衣刀客,心中的這份焦急,不免展現在了招式上。一個瞬間連出十餘招,隻攻不守,想逼退芷曦。


    芷曦看的真切,趁他心中煩亂之際賣個破綻,引得他一刀自左而右斜劈下來。


    這斜砍一刀,氣勢十足,威力也是不俗。但是,速度上不免要慢的半分。


    便在這稍縱即逝的瞬間,芷曦突施一劍,將他的彎刀往下一壓。順勢抬手,長劍粘著他的彎刀,直接將劍抵在他的脖頸處。


    如此要害被製,勝負之數定矣。


    “好吧,讓我們看看,你的真麵目。”芷曦說著便伸手,要扯去他臉上的黑絲巾。


    “芷曦,當心。”龍墨軒話音未落,隻見那黑衣刀客,一刀自下而上往芷曦持劍的右手砍來。


    這一招出其不意,下意識內除了縮手避開,別無他法。


    芷曦得勝,這心態便放鬆了。誰也不會想到,在咽喉被製的情況下,此人還能做殊死一搏。


    這不僅是武藝,更是膽略和氣魄。


    要知道,若是芷曦同樣以命相搏,拚的右臂不要,隻需將劍輕輕一推,他便立刻命喪當場。


    這就是江湖,有時一份膽氣,比武藝來的更為重要。


    擺脫束縛的黑衣刀客,飛身而起,使出“奪命三刀”,猛攻而來。


    芷曦急忙迴劍,盡數接下。


    趁著她略一遲疑的瞬間,騰空一腳向她踹去。芷曦橫劍格檔,那刀客一腳踹在純鈞劍的劍麵之上,借此力,空中淩空走了八步,脫身而去。


    “芷曦,窮寇勿追。”芷曦還想去追,卻被他叫住。


    “夫君,這輕功是……”


    “淩空八渡,難怪此人身法如此了得。”


    “此人刀法,也極為利害。雍涼除了胡叔叔外,從來沒聽過還有如此的用刀高手。”


    “奇刀門”


    “奇刀門!?”芷曦和江漓幾乎同時驚唿道。


    芷曦作為江湖劍術名家,對江湖門派了如指掌,這並不稀奇。


    然江漓郡主出生,從未在江湖上行走,怎麽也會知道,這在江湖中,鮮為人知的“奇刀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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