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命,家族和親兒所有人的命。


    如何選?


    魏皇後端起毒酒,停頓了幾息,便一飲而盡。


    她確實不清白,動了某些大逆不道的念頭,而且還付諸了行動。


    隻是沒經驗,皇上沒死在她手裏而已。


    但這件事,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親口承認。


    不然就是給別人留下把柄。


    哪怕過去幾年,幾十年,這件事也像一把利刃懸掛在魏家人頭上。


    不能說。


    絕對不能!


    忍耐住訴苦鳴冤的衝動,魏皇後嗤笑一聲。


    “沒想象中那麽苦。”


    “哐當”一聲,酒杯落地,在地上轉了幾圈,然後停在了地板上。


    魏皇後癱坐著,發髻歪斜,形容狼狽。


    懇求地看著站立的婦人,“母後,太子……他還那麽小,他需要您的保護,您會護好他的,對嗎?”


    “他是哀家的親孫子,哀家當然會保護他。”


    魏皇後身體裏緊繃的弦一鬆,“您和太子一定要防備謝雲崢,他狼子野心,誰都敢動……”


    話還沒說完,魏皇後嘔出了一口鮮血。


    鮮血順著下巴滑落,衣袍、地板上都沾了血跡。


    腹中一陣絞痛,痛得想要叫喊。


    可身上沒有力氣,連說話都費勁。


    以前用這種手段對付後宮妃嬪,魏皇後覺得痛快。


    會欣賞她們瀕死的姿態。


    真到了自己身上,隻有生不如死。


    不,她也要死了。


    意識到這一點,魏皇後突然大笑出聲。


    勝者為王。


    她失敗了。


    但她的家人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等太子長大,為魏家平反。


    到了那時,謝家人統統都要死!


    太後站得筆直,看著魏皇後的眼裏沒有憐憫。


    從她對皇上生出歹心開始,她們便是仇人。


    她永遠不會原諒魏氏。


    也不會可憐她!


    腳踩在魏皇後的臉上,太後臉上無悲無喜,“你該慶幸自己生了個兒子,也該慶幸,那事魏家人沒出謀劃策,不然,五馬分屍也不足以抵消哀家心裏的恨!”


    魏皇後瞳孔放大。


    被人踩在腳下的羞恥和屈辱一股腦湧了上來,想要叫喊,卻猛地噴出濃稠的血液。


    意識一點點散去。


    最後定格在眼前的,是她未出閣時的場景。


    她入了皇家人的眼,有望成為太子妃。


    父親問她:“你確定要進宮?宮裏刀光劍影,防不勝防,一個不好可能會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那時,她說,她想為家族盡一份力,不枉魏家培養她一場。


    兄長說:“妹妹放心進宮,隻要魏家不倒,我們就是你的後盾!”


    娘家人做到了,他們義無反顧地保護她和太子。


    可她沒做到自己許諾的。


    不僅沒給魏家帶去榮耀和權勢,還因為她的不冷靜,害得魏家大廈傾塌。


    她是罪人!


    血與淚混合在一起,模糊了魏皇後的視線,也封閉了她的唿吸。


    再也沒了生命的跡象。


    太後移開腳,被華服裙擺遮住的繡花鞋,在地麵上蹭了蹭。


    血腥味揮之不去,帶著刺鼻的鐵鏽氣息。


    太後抬了抬手,讓人呈上供詞。


    抓住魏氏軟綿綿的手,蘸了點血,對著末尾處畫押。


    “魏氏弑君,畏罪自戕,罪加一等!魏氏全族,本該滿門抄斬,太子年幼,且看在看他們立過戰功的份上,便流放北地吧。”


    魏家倒了,攝政輔佐太子的便是太後。


    留魏家人的性命,就是為太子的未來留了條退路。


    收到消息,謝雲崢不覺得意外。


    蘭辭問:“就到這一步?”


    謝雲崢嗯了一聲,“就到這一步。”


    他不在乎天下人怎麽看他,但此事牽連太多,國公府、王府,甚至已經落沒的紀家……


    真到了那一步,勢必要和許多親人反目成仇。


    要真天下大亂,他還真沒臉去見嶽父。


    都說斬草要除根,蘭辭覺得這不像謝雲崢的做事風格。


    “會不會給子善留下麻煩?”


    謝雲崢一臉放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麻煩,我隻負責護他們小,等他們長大,自己解決麻煩去,別來煩我。”


    蘭辭:“……”


    皇上駕崩的事有了定論,事情暫告一段落。


    謝雲崢和國公府眾人進宮吊唁,出席了葬禮。


    他著急迴燕州,但新帝登基,許多安排需要調整。


    不把京城這邊安頓好,他一時半會兒迴不了燕州。


    隻能每日給明珠寫信,以表相思。


    而魏家,也在葬禮之後被流放去北地,離京那日,天降大雨。


    城裏的百姓很少有人出門,無人旁觀,魏家人心裏好受不少。


    受了牽連的旁支,有人哭哭啼啼,也有人麵如死灰。


    固然有古人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但能在絕境翻身的,又有幾個人?


    魏遲腿腳不便,被關押在囚車裏,神色平靜又冷漠。


    早在妹妹表明態度那天,他就想過這種結果。


    願賭服輸,是他們技不如人,沒什麽好說的。


    可想到妹妹孤零零死在深宮裏,他就有種喘不過氣的憋悶感。


    他們這些人的命,是妹妹保下來的!


    路過如意居的時候,魏遲又一次看到了高樓上的蘭辭。


    最初留意到蘭辭,是因為他的身份足夠低微,不會對他造成影響。


    誰知,最後贏的竟是蘭辭。


    謝雲菱也好。


    那件事也罷。


    蘭辭都是勝利的那方。


    魏遲眼眸微動,迸射出犀利的冷光。


    那日在如意居,蘭辭是故意引導他說出那些話的。


    皇上多疑,對魏家下手。


    妹妹才會心慌意亂,匆忙走了那一步。


    這次是他輸給了蘭辭,但隻要人還活著,一切皆有可能。


    再讓他對上蘭辭,要麽蘭辭死,要麽他死!


    和男女之情無關。


    他隻是要替魏家和妹妹複仇!


    蘭辭麵色冷淡,沒有幸災樂禍,也沒有假惺惺地替魏遲惋惜。


    如判決的那樣,這件事裏魏家並不清白。


    權勢爭鬥,最是殘酷無情。


    就看誰棋高一招!


    頷了頷首,蘭辭轉身走進包廂。


    眼下謝家的情況好很多,但不代表可以高枕無憂。


    還是得居安思危才行。


    押送流放人員的隊伍出了城門,漸漸遠去。


    魏遲迴頭看了一眼,巍峨的城門已然變成黑點,再也看不清晰。


    宮內,還有妹妹的血脈。


    隻要不死,他一定會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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