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鶴舞堂出來,謝雲崢渾身冒著冷氣。


    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紀明珠後背發涼,心裏也是慌慌的,不敢和他一起迴東院。


    摸了摸脖子,“我有要緊事詢問姨母,先去一趟二房,你自己迴去吧。”


    謝雲崢定定地看著她,強烈的壓迫感撲麵而來,讓人喘不過氣。


    許久以後,男人薄唇裏吐出兩個字,“隨你。”


    謝雲崢已經走遠,紀明珠的心跳還是沒能平複下來。


    咚咚咚……


    一聲接一聲,清晰地傳到了耳朵裏。


    金子也有同感。


    “夫人,世子爺好嚇人。”


    紀明珠摸了摸心口,“不用理他。”


    金子心道,世子爺氣勢那麽強,哪是不理就能忽略的?


    小聲道:“您還是去哄哄世子爺吧,不然世子爺跟塊冰坨子似的,咱們早晚得被他凍死。”


    冰坨子,形容得確實貼切。


    紀明珠摸了摸手臂,試圖趕走涼颼颼的感覺。


    “先去找姨母。”


    至於謝雲崢,他愛生氣就氣去吧。


    反正傷的不是她的身體。


    二房正院。


    紀明珠到的時候,關氏正在盤賬。


    兩位管事的媽媽站在一旁,聽候差遣。


    沒有打擾她們,紀明珠先去找雲菱說了會兒話。


    過了半個時辰,管事的媽媽走了,紀明珠這才去了主屋。


    “今日進宮,可有遇到麻煩事?”


    哪怕紀明珠好好地站在眼前,關氏還是沒忍住,多問了兩句。


    紀明珠搖頭,“沒遇到麻煩,不過姨母,我有事想問您。”


    金子被紀明珠派了出去,見她一臉嚴肅,關氏便知曉事情非同小可。


    打發媽媽去門口守著。


    以防有人偷聽。


    這才問:“何事,怎的這般嚴肅?”


    紀明珠壓低聲音,“我今日見到了皇後娘娘,娘娘說她與我娘是同窗好友,可我以前從未聽我娘提起過,心裏不安,思來想去隻能來找您解惑。”


    皇後娘娘對她的態度很古怪。


    像是討厭她。


    但厭惡之中,又有一絲關懷。


    這兩種情緒……很矛盾。


    她以後時不時要進宮,免不得要與皇後娘娘打交道。


    把事情弄清楚,在皇後娘娘那兒,她也好降低犯錯的可能。


    關氏歎了一口氣,“聽說你進了宮,姨母便知道,事情可能瞞不住了。”


    這裏邊果真有內情。


    紀明珠忙道:“姨母,還請您告知於我。”


    關氏麵色複雜,似有些難以啟齒。


    “你娘和外家的關係,想必你也清楚,他們送你娘上女子書院,是為有朝一日把她獻給當時的攝政王。”


    “攝政王心狠手辣,做事殘暴,被他寵幸過的女人,第二日傷的傷,死的死,全都沒有好下場。”


    “有個貴女從王府裏逃了出來,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後來直接瘋了,駭人得很!”


    “你娘不想進攝政王府,你外祖父竟然把她禁足在家,要不是她機靈逃了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我本來是讓她去江南繁華之地避避風頭,誰知道她那麽膽小的人,居然跑去了邊關,還認識了你爹。”


    這些事情紀明珠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母親和娘家斷絕了關係,沒想到內裏還有這一層。


    試想那種場景,紀明珠就覺得窒息。


    盲婚啞嫁已是不幸,還要嫁給殘暴嗜血的男人,換誰不想逃?


    壓下心裏的異物感,紀明珠問:“這與皇後娘娘有何幹係?”


    關氏歎了一口氣,用氣音說:“娘娘未出閣的時候愛慕你爹,你爹……好像也有點喜歡她。”


    “鄭家看不上武將,覺得你爹是個隻會打打殺殺的莽夫,後來你娘從邊關迴來,你爹上門提親,那位便覺得你娘是故意奪人所愛,從那以後,就與你娘斷交了。”


    怕紀明珠誤會,關氏多解釋了兩句。


    “我問過你娘,她在邊關遇到了意外,差點被外族人擄走,是你爹救了她,因為她懂醫理,便暫時將她收留在軍營裏。”


    “他們在邊關待了一年,鄭家還是沒有鬆口,那位還被賜婚給了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你爹決意放下,才和你娘在一起。”


    紀明珠語氣苦澀,“所以我爹心裏沒我娘嗎?”


    那母親病重,還為他誦經,手抄經文……又算什麽呢?


    “一開始可能沒有,不過你娘也不虧,她徹底脫離了娘家,不必再擔心,某一日又被送到誰誰誰的府上。”


    “後來你爹應該是很愛你娘了,有一年你娘生辰,他冒著風雪從邊關趕迴來,就為了給她煮一碗長壽麵,次年,才有了你。”


    關氏握著紀明珠的手道:“這事你可別說出去,事關皇家顏麵,隻能爛在肚子裏。”


    當年鄭皇後的心上人是紀將軍,知情人並不多。


    畢竟女子的名聲珍貴,在沒定數的時候,不可隨意傳揚。


    紀明珠本就不是多嘴多舌之人,這事還涉及到了父母,她自不會說出去。


    弄清楚事情始末,便也明白皇後娘娘的別扭從何而來。


    那是僅存的一點,愛屋及烏。


    這事對紀明珠的衝擊有些大,對方身居高位,雷霆雨露皆是皇恩。


    可要是接受了這份好意,她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親娘。


    關氏道:“你也不用覺得別扭,皇後娘娘對你好,你就受著,她要是為難你,咱們便想法子避開去,你爹娘在天有靈,肯定希望你好好過日子,而不是被這些事情困擾。”


    “姨母,我知道了。”


    關氏鬆了一口氣,捏她的鼻子。


    “叫二嬸,再不改口,讓老太君和郡主娘娘聽到了,又揪著不放。”


    紀明珠故意放柔嗓子,“二嬸,可有改口費?”


    大婚那日,關氏便已經添過妝。


    這會兒笑著拔下根玉簪,別在紀明珠的發間。


    拍拍她的臉,“侄媳婦真乖。”


    紀明珠:“……”


    在二房待了大半日,直到天擦黑才迴東院。


    書房亮著燭火。


    謝雲崢沒再出門。


    金子小聲說:“夫人,她們說世子爺沒用晚膳,世子爺該不會還在生氣吧?”


    紀明珠有些頭疼,“他又不是小孩子,還能餓死自己不成?”


    “夫人,要不您還是去哄哄吧,世子爺冷冰冰的樣子真的好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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