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詔淵讓楚大將軍帶著莫慶勳出去,偌大的交泰殿裏隻留下溫平壑和他自己兩個人。


    “你想說什麽?”莫詔淵問道。


    “涇王世子逼宮造反的事情,其實涇王並不知道。”溫平壑一臉平靜的一一道來,“涇王世子之前也沒有逼宮的念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涇王世子突然過來找我,說要我幫他逼宮。”


    “繼續。”溫平壑不知道莫慶勳為何今天突然想要逼宮造反,莫詔淵卻是知道的,無非是因為莫慶勳的係統任務。


    “之前我和涇王世子交集不深,所以一開始我不怎麽明白為什麽他會來找我。”溫平壑說道,“我原本還在奇怪,涇王世子為什麽篤定我會幫他,後來我才知道......”


    莫詔淵聽到這裏,略略有了幾分好奇:“為什麽?”


    “因為他完全知道我的軟肋是什麽,”溫平壑說到這裏,一直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波動,“所以我妥協了。”


    “你的軟肋......”莫詔淵眯起眼睛,臉上的表情少見的有了一分遲疑,“是溫宜歡麽?”


    “......”溫平壑沉默了好久,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


    莫詔淵難得皺起了眉頭。


    他本以為,按照溫平壑之前所說的“因為你要娶宜歡啊”時那複雜的神態,溫平壑的軟肋應當是溫宜歡沒錯了,卻不想,溫平壑卻搖頭了。


    大抵是不喜歡這種不再掌控內的情況,莫詔淵微微眯起了眼眸,眼底略有些深沉。


    “我最在意的人,不是宜歡,而是祈歡。”溫平壑緩緩說出的話語卻讓莫詔淵微微怔了一怔。


    祈歡......是溫祈澈。


    莫詔淵壓下心中的異樣,表麵上依舊是一副冷漠平淡的模樣:“什麽意思?”


    溫平壑的眼神有些空泛,他歎了一口氣,聲音輕輕的:“祈歡是宜歡的雙生哥哥,溫府嫡幼君卻仿佛一個隱形人一般,我知道,這都是因為宜歡的緣故。宜歡很不喜歡祈歡,連帶著父親也不喜歡祈歡。祈歡從小被據在府中,活了十四年都沒有出過溫府一步......”溫平壑想到那個纖細得如同小郎一般的弟弟,心裏就有些酸酸脹脹的感覺。


    “自從宜歡出生之後,父親眼中隻剩下他一個。我礙於父親對祈歡的不喜,也不敢表現出我對祈歡的關心和在意。”溫平壑慢慢的說著,似乎是在跟莫詔淵講,又似乎隻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我每天晚上都會偷偷的到祈歡的小院子裏去,教他讀書寫字。雖然隻有一個時辰,但是祈歡很聰明,白日裏也用功......”溫平壑腦中又浮現這十年的點點滴滴,眼角微紅。


    “我本以為,我可以就這樣護著他,一直到他長大成人,分家出府,卻沒想到......”溫平壑狠狠地閉了閉眼睛,俊朗的麵孔滿是隱忍,“一個月前,天使帶著聖旨到了溫家,說是宜歡被選作太子妃,三月之後就要嫁入東宮。我本以為,宜歡就會這樣離開溫家,或許祈歡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可是......”


    迴想起那天晚上在門外聽見祈歡的貼身嬤嬤——一個五十多歲的年邁小郎——帶著哭腔的話,還有祈歡淡漠的聲音,溫平壑就覺得心裏難受得緊。


    莫詔淵這下也明白溫平壑的意思了。原本以為溫宜歡嫁入東宮之後溫祈歡的日子就會好過一些,卻沒想到溫宜歡壓根沒想嫁入東宮,反而讓溫祈歡代嫁,而溫右相居然也同意了。可以想象,溫平壑的心情有多複雜。


    隻是......莫詔淵還是有些疑惑,這些事情,莫慶勳又是如何得知的?


    “是他的係統告訴他的。170明白莫詔淵在疑惑什麽,知趣的主動解釋道。


    莫詔淵心中了然,雖然仍舊對莫慶勳的那個係統抱有一絲疑慮,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反正莫慶勳的係統會暫時消失一年,暫時可以先放過。眼下最重要的,是溫平壑。準確的說,是溫平壑即將說出的話。


    “莫慶勳跟你說了什麽?”莫詔淵問道,“他跟你許諾了什麽?”


    溫平壑此時的神情還有幾分忪怔,似乎沒有從迴憶中脫離出來。聽到莫詔淵的問題,他明顯愣了一下,才聲音幹澀的迴答道:“涇王世子說,等他上位之後就封祈歡做安樂侯,從此脫離溫府。”


    聽到溫平壑的話,莫詔淵少見的覺得有些感動。


    溫平壑對溫祈歡是真的很好。


    莫詔淵微微皺起眉,他在思考一個問題。這一世的祈澈對於溫平壑是什麽態度呢,如果祈澈很在意溫平壑的話......假若是這樣,他少不得要把溫平壑保下來,否則祈澈說不定會覺得傷心。


    但是溫平壑參與了莫慶勳的逼宮謀反,這簡直是誅滅九族的大罪,能讓溫家不受牽連已是開恩,若連溫平壑也放過,豈不是給自己製造話柄麽?


    170,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莫詔淵在心中默默地問道,“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易容的那種?”


    “有易容丹,小淵你要嗎?170很好說話的問道,然後莫詔淵就感覺到自己手裏多了三顆圓滾滾的丹藥,好在有寬大的袖子遮擋,並沒有被人看出端倪來。


    莫詔淵眼睛微眯,顯得那雙鳳眸愈發狹長上挑,愈發勾人:“溫平壑,此番謀反失敗,縱然孤可以說服父皇放過溫家,你卻是必死無疑了。”


    溫平壑臉上的表情有些黯然,但更多的還是平靜。


    “你看起來倒是很從容麽......”莫詔淵微微一笑,眼尾挑得愈發淩厲,“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死了,溫祈歡會怎麽樣?”


    莫詔淵的語氣輕輕鬆鬆的,卻讓溫平壑頓時變了臉色。


    “太子殿下......”溫平壑的聲音有些發顫,他目光灼灼的看著莫詔淵,眼中滿是希冀,仿佛溺水之人終於抓住了一根稻草,也不管能不能救命就牢牢的握住了,“太子殿下,求您幫幫我!”


    一直未曾低頭的溫平壑,卻是為了溫祈歡對莫詔淵哀聲乞求。


    莫詔淵看著溫平壑,眼中的打量一點也不收斂。“你若是為孤效命,孤自會幫你。”他的聲音極冷酷,溫平壑聽在耳裏卻仿若神人的救贖。


    這一刻,溫平壑清晰的意識到,能夠幫助他、能夠幫助祈歡的,隻有眼前這個不過十五稚齡的太子殿下。


    於是,溫平壑妥協了。


    “屬下參見太子殿下。”


    這個妥協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溫祈歡。


    莫詔淵的心情因為這個認識而變壞了一些。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這種......溫祈澈和別的人牽扯過多的感覺。


    祈澈隻要有他就足夠了。


    莫詔淵眯起眼睛。


    “溫平壑必須死,從此以後,你就加入孤的東宮暗衛吧!”莫詔淵說道,“至於溫祈歡那裏,你留下一封手信,倒時候孤替你轉交。”


    “是!”溫平壑知道自己已經沒了退路,能夠活下來,能夠繼續保護祈歡,雖然自己的力量很渺小、可能不足以護住他,但是這樣已經夠了,溫平壑已經很滿足了。


    隻是......


    “殿下,您......”溫平壑微微有些猶豫,問道,“您選了宜歡做太子妃,可是宜歡和父親要祈歡代嫁過來,您既然知道了,是不是......”


    溫平壑想問的是,莫詔淵既然知道了溫宜歡和溫右相試圖李代桃僵的意圖,是不是就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畢竟,在溫平壑看來,莫詔淵身為太子,絕對不會想要取一個君做太子妃的。


    可是溫平壑不會想得到,莫詔淵早就知道了溫宜歡的意圖,並且完全是樂見其成的態度。


    至於孩子......


    這種東西,說實話莫詔淵並不是那麽在意。


    “孤不介意。”莫詔淵似笑非笑的看著溫平壑,“若是欺君的事情再被捅出來,溫家可是徹底沒了生機了。”


    莫詔淵的意思很簡單,前有溫平壑謀反的事情,若是溫家意圖偷龍轉鳳的事情再讓人知道,到時候等待溫家的結局,絕對隻有夷族一個。


    溫平壑自然也聽明白了莫詔淵的意思,他的臉上劃過一絲黯然——最終,還是免不了這個結果麽......


    他為了能夠讓祈歡不至於代替宜歡嫁給太子,跟著涇王世子造反,結果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其實,雖然這件事情不能捅出來,但是作為太子,莫詔淵隻要派人去溫府警告一番,溫家自然不敢再行這李代桃僵之事了。不過,溫平壑今天的心情大起大落,倒是忽略了這一點。


    “你會和亂黨一起下天牢,秋後問斬。”莫詔淵冷冷淡淡的吩咐道,“不過,孤不會讓你死的,你在天牢裏等著孤就好。”


    “是,屬下明白。”溫平壑也不多問,恭敬的點點頭。他是看出來了,這位太子殿下可比涇王世子精明多了。


    莫詔淵對於溫平壑的反應很滿意,朝外邊喊了一聲,直接讓侍衛把溫平壑帶到天牢裏去了。然後,莫詔淵讓楚雲澤還有莫慶勳一起進來——當然,楚大將軍是姿態優雅的走進殿中的,堵著嘴涇王世子卻是被兩個士兵粗魯的推攘進來的。


    “涇王世子,‘謨朝麒麟兒’,孤對你很失望啊!”莫詔淵好整以暇的看著一臉憤恨的瞪著他的莫慶勳,太子殿下難得的笑了,“怎麽,很不服氣?”他揮揮手,示意兵士把莫慶勳嘴裏的布拿出來。


    剛能說話,莫慶勳就忍不住大聲罵了起來:“是啊,我就是不服氣!你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注定早死的廢物!”


    聽到莫慶勳的話,楚雲澤的眼神立馬就厲了起來,一股幾乎實質化的殺氣直直的衝著莫慶勳而去,讓莫慶勳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楚雲澤身為謨朝的大將軍,統帥百萬楚家軍,年未弱冠便開始在戰場上衝鋒陷陣,那一身殺氣自然是濃稠得仿佛能滴出血來的。莫慶勳上一世不過是個三流大學的畢業生,平凡得在人群中都不會引起任何一個人的注意,穿越後成了“天之驕子”,可到底還是沒見過這等大世麵,被楚雲澤的殺氣一嚇,頓時閉上了嘴。雖然他的表情仍然是憤怒的,可是莫詔淵很明顯的感覺到了對方的色厲內荏。


    “你再說一遍?”楚雲澤的聲音冷冷的,一張寫滿了風霜的臉上遍布陰雲,他從座椅上站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莫慶勳麵前。莫慶勳被身後的士兵押著跪在地上,楚雲澤站在他麵前,高大的身軀投射下一片陰影,讓人感到無盡的壓抑。沒辦法指望係統的莫慶勳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慌——他似乎......過於自負了。


    因為早就知道太子二十一歲就會死在戰場上,所以莫慶勳根本沒有把太子放在心上,他唯一認可的敵人,隻有原本曆史中的下一任皇帝莫和轂。可是,他現在終於意識到了一點,太子雖然二十一歲的時候因為西征以勒斯丹而死,可是,他終究是那個被稱為“睿賢太子”、以一張遺命左右十年奪嫡的男人。


    能夠拴住那樣瘋狂的楚家的男人,怎麽可能那麽簡單?


    因為知道莫詔淵注定死於以勒斯丹戰場上而從未將太子放在心上的莫慶勳第一次感覺到了森森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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