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你真的要帶我去見你師父嗎?”都已經走到絕命山腳下了,薑竹越才開始忸捏起來。


    “為何不?難道你不願意嗎?”莫忘看向薑竹越,問道。


    “不是......”薑竹越抿了抿唇,臉上難得的有幾分忐忑,“我擔心你師父不喜歡我......”


    “不會的。”莫忘失笑,他伸手捏了捏薑竹越的臉,笑著安慰道,“師父不會管這個的,他頂多就是‘嗯’一聲罷了,你無須擔心。”


    “可是......”薑竹越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就算師父真的反對了,我也會堅持和你在一起的。”莫忘知道薑竹越在擔心什麽,悄悄地伸出手拉起了薑竹越的手,“越越,別擔心。”


    薑竹越迴握住莫忘的手,臉上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莫忘就這樣拉著薑竹越的手,兩人一起上了絕命山,來到絕命天師的竹屋前。


    “師父,徒兒迴來了!”距離上一次來絕命山已經過去兩年了,莫忘心裏十分激動,聲音也微微有些發顫。


    兩年沒見師父了。


    雖然棲鳳曲還是沒有找到,但是正道人士已經放棄了尋找棲鳳曲的打算——至少從明麵上來看是這樣的。


    莫忘和薑竹越日久生情,兩情相悅,癸龑教的薑教主已經認可了他們的關係,現在隻差絕命天師點頭,兩人就可以選擇一個良辰吉日完婚了。


    “吱呀——”一聲,竹屋的門被推開了。


    裏麵走出來一個穿著黑白道袍的男人,他的臉上麵無表情,眼中也無甚感情。


    “師......聖子?”莫忘詫異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你怎麽會在這裏?還穿著師父的衣服?”


    眼前那人,儼然便是曾經琉光聖殿的聖子竺蘊安。不過琉光聖殿在兩年前宣稱聖子練武之時走火入魔已經身亡,那麽眼前這人......這又是怎麽迴事?


    “進來說。”溫祈澈的聲音也是冷冷淡淡的,他隻落下三個字,便轉身返迴了竹屋。


    莫忘和薑竹越對視一眼,兩人手牽著手跟在溫祈澈後麵走進竹屋。


    竹屋的擺設依舊如昔,但......


    “聖子,我師父呢?”莫忘拉著薑竹越在矮座上坐下,又問了一遍。


    “他已經死了。”溫祈澈平靜的說,“還有,我已經不是聖子了。”


    “你說什麽?!”莫忘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你說師父死了?這怎麽可能!”


    薑竹越拉了拉莫忘,稍稍安撫了他急躁的情緒,然後,她看向溫祈澈,問道:“竺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不可以跟我們講一下?”


    “叫我溫祈澈吧......”溫祈澈歎了一口氣,說道,“莫詔淵在兩年前就死了,就在我們上山的那一天......”


    “怎麽會?”莫忘沒等溫祈澈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師父的武功天下無敵,怎麽可能會死?”


    “他是因為眼睛,”寬大的衣袍下,溫祈澈的手微微攥緊,麵上卻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你還記得嗎,他說過的那句話?‘等到它們完全變成藍色的時候,就是本座身死之時’?”


    “這就更不可能了!”莫忘反駁道,“午時我們離開的時候,師父的眼睛還隻是微微泛藍,怎麽可能在半天之內完全變成藍色?”


    “......”溫祈澈閉了閉眼睛,壓下一瞬間在左胸口蔓延開來的錐心之痛,“其實,他的死,也和我有關。”他說道。“我和你們分開之後,又重新返迴了絕命山,來到了竹屋之前......”


    “你想說是你害死師父的?”莫忘的語氣很平靜,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他拚命壓抑著的——無他,隻看他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眶就可以明白了。


    “也算是吧......”溫祈澈點了點頭,道,“莫詔淵是因我而死的。”


    莫忘忍不住站了起來:“我要和你決鬥!”


    “莫忘!”薑竹越一把扯下莫忘,對溫祈澈說道,“竺......溫大哥,你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訴我們吧!好不好?”


    溫祈澈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情緒,那是莫忘和薑竹越看不懂的東西。


    “好。”他說。


    “當時的我,覺得絕命天師莫詔淵和玄都公子趙文淵是同一個人......”溫祈澈輕輕地講開了。


    他大致的講了講,能說的都說了,一點都沒有保留——除了棲鳳曲的事情,還有就是一些私人的情感糾葛了。


    莫詔淵在竹屋裏留下的遺信,藏在瑤琴之中的字條上寫著這樣的話——


    祈澈,若是願意,便在此住下吧!棲鳳曲的事情,你知我知,不落於第三人之耳。若是你想,可於晚年風波平息之後,擇一良善之人授之——莫詔淵絕筆。


    莫詔淵似乎早就想到自己會死。


    似乎早就想到了他死的時候,溫祈澈會在他身邊。


    或者說,他早就知道了,這張紙條會被溫祈澈看到。


    溫祈澈偶爾想起來,也會猜測,是不是莫詔淵早就算出了自己的生死。


    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會何時死、又為何死。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又為何還要......


    還要在溫祈澈提出要他算自己的生死的時候答應呢?


    溫祈澈迴憶起當日的情景,覺得莫詔淵在他提出這個要求之後的那段沉默,似乎可以解釋一切。


    他雖然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卻不想拒絕,仍然義無反顧。


    溫祈澈不知道莫詔淵不想拒絕的是什麽,是那個早已遇見的命運,還是自己的要求。


    溫祈澈也不想去深究這些。


    甚至,他都不想去思考莫詔淵究竟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一切。


    既然莫詔淵留下了信息,他便照做就是了。


    這兩年來,溫祈澈住在莫詔淵住了一生的竹屋裏,穿著莫詔淵的黑白道袍,彈著莫詔淵的琴,奏著莫詔淵曾經奏過的棲鳳曲。


    似乎這樣,便能和那個男人更親近一些。


    “......事情就是這樣。”溫祈澈講完了,作了如下的總結,“所以說,莫詔淵是因我而死的,如果不是我提出那個要求,莫詔淵根本不會死。”


    “......”聽完了溫祈澈的話,莫忘卻是徹底平靜了下來。


    “師父的死,應當與你無關。”他理智的分析道,“師父曾經算過本朝因何滅亡、何時滅亡,甚至算過未來七個朝代的更迭,就是這樣,師父的眼睛都隻是微微泛藍了一些。”他說道。“所以,如果僅僅是你的生死的話,不會讓師父......一下子就雙目俱藍。”


    “他是因為要算我的生死,才會開那一卦。”溫祈澈淡淡一笑,“若非如此,他根本不會看到那些。”


    溫祈澈當然也明白,讓莫詔淵的雙眼瞬間變成冰藍色的,一定不是自己的生死。


    他或許是算自己的生死時,看到了別的東西。


    不論是為什麽看到那些東西的,總而言之,就是那些東西讓莫詔淵走向了死亡。


    莫詔淵不曾告訴他。


    “但是不管怎麽說......”薑竹越眼睛紅紅的,她和絕命天師不熟,卻和玄都公子十分親近,“這都不怪你。”


    “莫詔淵讓我把洛河圖給你。”溫祈澈隻是蒼白的笑了笑,起身從懸掛的櫃子裏拿出了洛河圖,放在木幾上,推向莫忘那邊,“他還讓我告訴你,別再來絕命山了。”


    “為什麽?”莫忘伸出手撫摸著那張洛河圖,心情十分複雜。洛河圖是絕命天師最重要的東西,他本以為師父會在幾十年後的某一天把洛河圖傳給他,卻不想......這張洛河圖,卻是由溫祈澈轉交的。等到他拿到洛河圖的時候,師父已經不在人世間了。


    “他隻說了一句‘絕命......卻不是一個好寓意’,其餘的倒是沒有講。”溫祈澈迴答道。


    “那......”薑竹越咬了咬嘴唇,眨巴著一雙淚水盈盈的大眼睛對溫祈澈說道,“溫大哥,可以告訴我們,趙大哥的墓在哪裏嗎?”


    說到這個,溫祈澈又沉默了。


    之前倒是忘記說了,莫詔淵臨終的要求。


    “沒有墓。”他輕輕地說。


    “什麽?!”薑竹越驚訝的叫出了聲,莫忘也猛地抬起頭,將視線從洛河圖上轉移到溫祈澈身上。


    “他死前,讓我幫他做一件事。”溫祈澈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眼眶卻有些濕濡,“他說,‘我死了以後,記得把我的屍體燒成灰,然後讓絕命山上的山風把骨灰吹散......’,所以,沒有墓......”


    除了這個竹屋,除了這座絕命山,莫詔淵什麽都沒有留下。


    連每年清明或是他的忌日,溫祈澈都隻能在竹屋內睹物思人。


    我死了以後,記得把我的屍體燒成灰,然後讓絕命山上的山風把骨灰吹散......


    於是,他什麽都沒有留下,幹幹淨淨的仿佛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上一般。


    何其殘忍。


    溫祈澈閉上眼,一滴眼淚靜靜地自眼眶流下,劃過臉頰,流經脖頸,最終沒入道袍的領口。


    一時間,屋內的氣氛變得凝重而尷尬。


    誰都沒有說話。


    ......


    “溫大哥,”最終,還是莫忘開了口,“你和師父,是什麽關係?”


    “......”溫祈澈聞言,卻是猛地睜開了眼,“你是何意?”


    “我和越越兩情相悅,之前已經去癸龑教見過薑教主了,”莫忘說道,“薑教主也同意了,本來此次上山,是為了告知師父此事,卻不想......”


    薑竹越今年已經十五歲了,不再是莫詔淵——不,準確的說是玄都公子趙文淵——口中的小姑娘了,她矜持的點點頭,認真的看著溫祈澈,問道:“溫大哥,你......同意我們的事嗎?”


    溫祈澈忍不住露出一個略帶自嘲的笑容。


    連莫忘和薑竹越都看出來了。


    為何當日的莫詔淵,就無論如何都不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意呢?


    一直等到他挑破了,再說出什麽“陰陽之道乃是正理,我不曾想到你會往那方麵去想”的話來。


    可是......


    等到臨死前,卻又告訴他,“此世之間,我最愛的人,便是你”。


    溫祈澈實在是想不明白。


    他不明白為什麽莫詔淵如此反複。


    說實話,他也不明白莫詔淵最後說的“愛”,是哪種愛。


    不過沒關係了,此世之間,莫詔淵最愛的人是溫祈澈,這邊足夠了。


    “可以,”溫祈澈對莫忘和薑竹越頷了頷首,道,“祝福你們。”


    莫詔淵,你是否也早就知道了莫忘會和薑竹越在一起?


    否則,當日又為何有“薑小姐很關心莫忘?”這一問?


    溫祈澈目送著兩人離開竹屋,最後連背影也看不見。


    絕命山上,從此隻餘下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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