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天界與魔界曾有一場大戰,為了驅逐占領了三界中大片疆域的魔君,天帝親帥天兵攻至魔界境前……”


    正是三月煙雨時,楊柳低垂的河畔有一男子正在說故事。


    這名男子白衣翩躚,生得一副清冷麵容,席地盤腿的坐在柳樹下,一點兒也不像市井間的說書先生,反倒像極了寺廟裏供奉的仙人。


    許是因為他的模樣,又或許是因為他講的故事光怪陸離,竟吸引了一大群人沿著河堤或站或坐,認真的聽著。


    講到“魔君率領魔界大眾一直戰到最後,千萬年皆不曾向天界低頭的他,卻在臨終前俯首於天帝麵前,隻求天帝放過魔界無辜之眾,並甘願接受入輪迴承生生世世孤寂之命的天罰”時,有人禁不住歎息:“魔界還是敗了,果然是邪不勝正嗎?”


    “何為邪?何為正?那不過是世人強加的評判,魔界一樣有自己的秩序,占領人間時,妖魔與凡人亦能和睦相處,而魔界中人同樣賞罰分明,絕不傷害無辜,這與天界有何區別?”白衣男子原本平靜無波的聲音略起波瀾。


    另一人便問道:“既如此,可是因為魔君將元神給了那香木花仙才會不敵天帝輸給了天界?”


    “非也。”白衣男子又應道:“魔界之所以會在這一戰失利,是因為魔界出了奸細,他們與拂巒道長勾結,用乾坤之火焚燒香木花靈,將魔君引迴之境,然後利用這段時間向五部魔君傳達了錯誤的消息,才令得魔軍在交戰中自亂陣腳,終不敵天軍。”


    “你怎知就是這樣?萬兒八千年前的事兒,你又不曾看到,隻怕都是你杜撰的吧?”人群中有人故意挑釁,故意用輕佻的語調道:“難不成你還是個妖怪?不過我見你生得比女子還嬌媚,說不準真是個妖怪?”


    那人說著,引來眾人一陣哄笑。


    白衣男子卻穩坐不動,也不繼續往下講,隻是微垂眼簾,如同入定一般一動不動的坐著,周遭的嘈雜好似都被擋在身外,無一能入耳。


    這時候,卻有人輕扯了扯他的袖角。


    他微掀眼簾,瞧見個粉雕玉琢的女童,正睜著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怯怯的問他道:“大哥哥,這世上真的有神仙嗎?”


    小女孩話音剛落,卻忽然發出一陣驚歎。


    原來就在方才的一瞬,有一陣風不知從何而起,拂過白衣男子身側,拂起他雪白的衣袖和如瀑的發絲。


    那一幕好似無聲的迴答了她的疑問。


    她並不知道,其實方才那陣風確實是因為一位仙人而起。


    不過不是白衣男子,而後自他們身邊經過,一位白須白發的老翁。


    那位仙家正在趕路,一會兒上天,一會兒入地,看樣子是個土地之類的神仙。


    他一邊以日進千裏之速前行,一邊還在著急的抹著腦門兒上的汗,著實與大多數仙家波瀾不驚的樣子有些出入。


    這事兒原不能怪他,要怪還得怪攤到他地界上的那個魔頭。


    說話間,他已經穿越數不清的城池,跨過無數條河流,穿過千百座高山,最終來到了凡塵間本該最為清淨的昆侖山中。


    誠然,他就是昆侖山的土地神。


    才剛靠近昆侖山的地界,土地就注意到那片山脈上空有兩股靈力正在激烈的交鋒,引得整片山脈都微微發顫,山頂的雪都弄得崩塌下來。


    “哎呀我的如來佛祖哩!”他一拍大腿,連忙遁入了山中,不一會兒他就來到了那兩股靈力的源頭。


    就在昆侖山脈冰雪覆蓋的深山峰頂,兩位修行者正打得不可開交。


    左邊那個生得眉清目秀,眸如秋波的,土地自是十分認得,正是這昆侖山裏的霸王,混世的魔頭,名喚白緣的,隻叫他恨不得學那昆侖山神入世曆劫也想躲開的家夥。


    至於右邊那位端著拂塵,蓄著一大把白胡須,鼻子眉毛都因憤怒擠到一起,全然沒個神仙模樣的,土地倒不大認得,天曉得又是那小魔頭的哪個冤親債主。


    這樣的情境,每隔個百十年就要上演一遭,土地已然是心力交瘁。


    這不,他原本正在南極仙翁那裏討教道學的,就得知了昆侖山已經鬧得快要開了鍋,這才不得不辭了好不容易約上的南極仙翁,急喘喘的趕了來。


    土地努力的將憋了一路的怒意沉入丹田,告訴自己要穩住,然後上前去勸道:“二位有話好好說,何必出手相向,若是傷了無辜的生靈,憑添孽障,又有何益?”


    聽到他這樣說,激烈交戰的兩位才終於暫歇,那白須的仙家退了下來,對他道:“你可是昆侖山的地仙?”


    土地連忙拱手行禮,客氣道:“小神正是。”


    白須的仙家努力定了定神,攜著餘怒向他告發:“你身為一方土地,怎能由著這仙不仙,妖不妖的怪物在這裏放肆!”


    “你怎麽說話的,嫌小爺收拾得你不夠!”白緣說著就要舉劍砍來,那白須仙家竟一股腦兒躲到了土地的身後,於是那劍刃險些就要落到了土地的腦袋上,還好土地眼疾手快將半截身子遁入了地下。


    看白須仙家的反應以及那一身已然殘破不堪的道袍就知道,多半在這小子跟前沒有討到便宜。


    土地雙眼轉了轉,連忙拉開一臉諂笑,輕捏住懸在他頭頂的劍刃,對白緣好言道:“大王莫氣,待小神先去與他言說言說。”


    大王這稱唿是他要求的,昆侖山中一眾生靈都乖乖遵守,這是土地自上任就好生記住下了的。


    在土地小心翼翼的勸說下,白緣總算是收了劍去,冷哼一聲撤到旁邊,抱著劍看著,似乎看他要怎麽言說。


    土地半點兒不敢鬆懈,仍然端著小心挪到那白須仙人身旁,小聲對他道:“你有所不知,這位小爺非仙非妖非人,不在三界中,小神管不得,況且這天上地下,誰不知昆侖山有個惹不得的魔頭,您老怎麽就招惹上他了呢?”


    白須仙人聽罷,卻連聲歎息道:“你有所不知,老朽乃是九天玄宮,星司裏的三申星君,原本與這魔頭井水不犯河水,何曾招惹他去。”


    “此話怎講?”見他一副頭痛模樣,土地已經露出同情的表情,打算引他傾訴一番,紓解紓解就好了。


    三申星君便果真向他滔滔不絕的吐起苦水:“老朽那星司門前,原有一珠金桂,千年前已修成了仙身,乃是一男形。老朽忖著它一個小娃娃獨自在星司裏守著我這老頭子,實在無趣的緊,便一直想著與他配個仙侶同修。這不,五百年前,老朽在人間尋得一株銀桂的好苗,便引上九天欲與那金桂配成一對,眼見著銀桂就要修成人形,卻在這當頭兒上出了大事。”


    說到這裏,白須仙人竟閉上了眼睛,仿若不忍直視。


    土地低頭忖了忖,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前日裏天宮三太子的壽宴,白緣受邀赴宴的途中毀了你那銀桂?”


    “可不是被毀了!”三申星君擺擺手,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


    土地歎了歎,默然在心下為那短命的銀桂花靈念一段經文超度,卻聽見三申星君道:“一直以來都好好的銀桂花靈,就一場壽宴的時間,竟然心生執念,化成了個男形。”


    “啊?這……”土地下巴差點兒掉到了地上,敢情這銀桂花靈是違背了三申星君的安排,化錯了形體。


    “可這與白緣有什麽關係?”土地不解的追問。


    三申星君撫了撫雪白的胡須,悲痛道:“依照常理,花木在修成人形前,靈是未定性的,故而可加以引導,決定其形體是男或是女,可是那銀桂竟生出執念一心要修成個男體,並跪在老朽的麵前道自己傾慕於一位仙娥才至於此。老朽忖著也罷,便是與金桂無緣,能與那位仙娥結緣,也未嚐不是一樁美事。老朽就問他那位仙娥的名號,銀桂卻道並不知曉仙娥的名號,隻知是與三太子一同自星司門前路過,駐足賞花的。老朽就替他尋到三太子那裏,怎知一問,三太子卻笑得從仙台上跌下來,直拍著大腿道,那哪是什麽仙娥,分明是白緣那小子,老朽一聽頓時就傻了。”


    三申星君說著,舉袖拭了拭,頗為善感的歎息:“可憐我那金桂對銀桂癡心一片,從樹苗開始,盡心盡力的照顧,好不容易盼得他修成了人形,卻成了個男形。還有我那銀桂,得知傾慕的仙娥實則也是個男體,自此一蹶不振,無心修行,連花也不開了。你說這,這……”


    三申星君連聲歎息,再也說不下去。


    偏生此時,那白緣還火上澆油道:“哼,這事兒可怨不得小爺,小爺不過是見那桂花開得嬌豔,便與三太子一同賞看,一時興起,同那花靈開了個玩笑而已。要怪就怪你那花靈眼神不好,小爺堂堂七尺男兒,他竟也能認作仙娥。”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且消消氣。”土地忙著和稀泥,可暗自將白緣打量了一番,見他生得唇紅齒白,眉目清遠,眼下又烏發半束,著了一身寬袍廣袖的長衫,那模樣,還當真是冤枉了銀桂花靈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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