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醒來那一刻起,無心的情緒便像潮水般起伏不定。


    從初醒沒見到蕭羽時的黯然神傷,到驚喜地發現蕭羽並未離去的歡欣雀躍,再到聽見蕭羽想要送他迴寒山寺時的失落沮喪,然而這情緒的還沒等墜到穀底,便又被蕭羽那句“過一段時間我會去看你的”的承諾輕輕托起。


    這些起伏不定的情緒,在他心中激起一股難以抑製的衝動,當下脫口而出:“難道你不打算帶我一起迴天啟城嗎?”


    蕭羽聞言,微微一愣,隨即目光中帶著幾分調笑的看著無心:“我記得,你以前的願望不就是留在寒山寺,做一個拜佛念經的和尚嗎?”


    似乎是因為說出了壓在心底的話,無心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他笑得有些調皮,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說實話,我其實從來都不念經的。”


    這話幾乎就是明擺著和蕭羽說:我已經不想再迴寒山寺了。


    無心雖然法號“無心”,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真的無情無義。


    就像之前的黃金棺材事情一樣,他甘願冒著被整個江湖追殺至死的風險,也要將忘憂的舍利送迴故鄉,讓師父魂歸故裏。


    由此可見,他是一個極其重感情的人。


    以前的無心渴望迴到寒山寺,並非僅僅因為那座寺廟本身,而是因為那裏承載了他與師父的珍貴迴憶。


    簡單,卻充滿了溫情,令他深深眷戀。


    可如今他的生命中又出現了一個對他來說極其重要的人——蕭羽。


    蕭羽的出現,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因失去忘憂而略顯淒清的心靈世界。


    無心五歲的時候,就經曆了人生的劇變,父親的自刎和母親的離去,這兩大打擊使他在親情的世界裏留下了一道難以填補的傷痕。


    而蕭羽,這位與他同母異父的哥哥,不僅沒有因為上一代的糾葛對他心生嫌隙,反而以一顆寬廣的心胸接納了他,給予了他無微不至的關懷。


    在知道他不想離開北離後,便毫不猶豫地前往雪月城,廢除了束縛他自由的鎖山河之約。


    可以說,蕭羽的出現不僅填補了無心對兄長這一角色的所有憧憬,更是激起了無他內心深處對強者的仰慕與向往。


    現在的無心,他已經徹底將蕭羽視為了親哥哥。


    看著無心期待的眼神,蕭羽沉吟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你還是先迴寒山寺吧,現在天啟城正值多事之秋,局勢複雜且危險重重。且等到我把那邊的事都處理好了,再去接你,這樣更為穩妥。”


    無心聞言,眉頭微微蹙起,他沒想到自己已經表達得如此直白,蕭羽卻仍然堅持拒絕。


    他心中不禁湧起一絲疑慮,脫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嫌棄我現在修為盡失,會成為你的累贅?”


    話音未落,蕭羽的手掌就拍在了無心的光頭上,訓斥道:“你這孩子怎麽聽不懂好賴話呢?”


    眼下還不是帶無心去天啟城的時候,他先前隱瞞身份行走江湖,就是想要虛構一個不存在的神秘人,以此來震懾江湖,將江湖與朝堂的界限劃分開。


    一旦他同時和無心出現在天啟城,就等於告訴世人,之前那個令江湖聞風喪膽的神秘人就是赤王蕭羽。


    此舉極有可能引發江湖勢力的反噬,甚至讓他們直接倒戈相向,轉而支持白王。


    誠然,憑他的實力,可以殺掉所有反對自己的人,但是殺人容易,人心卻難改。


    當初嘉靖帝借著爭‘爹’之名,行權力更迭之實,搞得那場耗時三年半的大禮議事件,就是前車之鑒。


    嘉靖帝在未采取合理合法手段,也未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的情況下,直接采取暴力手段鎮壓文官集團。


    下令錦衣衛嚴懲於左順門“跪伏諍諫”的朝臣,其中一百三十四人下獄拷問,八十六人停職待罪,五品以下官員全部當廷杖責,當場被打死的就有十六人。


    最終,嘉靖皇帝雖贏得了勝利,完成了皇權的順利轉移,確立了天子的絕對權威。


    但同時也讓明朝官員中諂媚阿上之風盛行,政風日漸頹靡,無形中加快了明朝的滅亡。


    以蕭羽既要名又要利的性子,怎麽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天啟城看似繁花似錦,實則危機四伏,有些事情並不是光靠修為就能解決的。”蕭羽說道:“所以,不要心急,待我處理好京中的事以後,你在去也不遲。”


    聞言,無心也明白了蕭羽的意思。


    明德帝對他心存殺意,此時他若貿然前往天啟城,無異於自尋死路,同時也會給蕭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無心輕抿雙唇,心中暗自思量,以蕭羽的實力尚且如此謹慎,足見天啟城內的局勢有多兇險。


    想到蕭羽現在想要做的事,無心眉頭緊鎖,經過一番內心掙紮,還是開口說道:“權力真的那麽好嗎?如果你不去爭那個位置的話,以你的能耐,完全可以在江湖中過自在遨遊,無拘無束的日子。”


    聞聽此言,蕭羽不禁輕笑出聲。


    好像這個世界的許多人,都將江湖視為比朝堂更加美好的所在。


    他們明明天賦異稟,有著排山倒海之能,卻不屑踏入朝堂一步。


    當然,若他們是真心享受江湖生活的話,那也無可厚非,畢竟人各有誌。


    可惜他們不是。


    他們一邊以高傲的姿態蔑視著朝堂上的官員,甚至是皇帝;一邊又樂此不疲地摻和朝廷的儲位之爭,企圖從中攫取更多的利益。


    言行舉止間,充滿了虛偽與矛盾。


    說白了,他們就是既貪圖權力所帶來的種種好處,又不願承擔與之相應的責任與義務。


    於是,便豎起一麵虛偽的大旗,為自己披上一層遮羞的華服,企圖掩蓋內心的貪婪與懦弱。


    當然,經過了幾個月的相處,蕭羽自然明白無心並不是那種虛偽貪婪的人。


    但是無心畢竟是自己選中的人,對於他所持有的這種觀念,蕭羽還是覺得有必要進行一番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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