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尼莫的家已和克萊恩昨晚看到的不太一樣,雖然仍然在門口擺著花瓶,牆上掛著潦草的素描畫,但一張較大的圓桌已被擺在了客廳中央,一大壺咖啡,小壺紅茶,一些簡單的茶點分散放著。


    五個穿著不同,表情各異的客人已經環坐在桌旁,在安吉爾觀察他們時,一道道視線也迅速匯集到她的身上。


    下一秒,這些顯然是外來非凡者的客人們表情就友善了許多,甚至有兩位中年男子露出了些許討好的微笑。


    這就是魔女的“社交能力”,哪怕不用魅惑,僅憑本身的容貌和氣質,就能迅速拉近陌生人的距離……唔,有時候太近了也不好……站在一旁的克萊恩發現無人注意自己,內心腹誹道。


    好在聚會的主人尼莫很快打破了這種單方麵不禮貌的注視,他關好房門,來到桌前,介紹起在場所有人。


    叫卡婭的中年女子是六名“老鄉會”成員裏唯一的女性,但身高卻是眾人之最,坐在圓桌旁鶴立雞群,讓安吉爾想起塔羅會中的“太陽”先生。


    卡婭是弗薩克人,也是“戰士”途徑的序列7“武器大師”,擁有超強的力量、敏捷和體質,且能輕易使用各式各樣的武器。可惜她的能力在“希望之城”毫無用武之地,目前在市政廳做文職人員。


    這真是浪費了“武器大師”的力量,如果不是在這座城市,她應該能成為一支冒險團或非凡者小隊的中堅力量,在這裏卻隻能整理文件袋……安吉爾想起了自己那把損壞的“黎明之劍”,感懷地望了卡婭一眼。


    坐在高大的女性旁邊,幾乎被她的陰影掩蓋的矮個子男人叫萊利,來自費內波特,有著那邊典型的黃色偏棕皮膚,頭發微卷,五官輪廓柔和,他已經步入老年,原本就不高的腰背有些彎曲,頭部幾乎隻到卡婭的腰際。


    他就是尼莫曾介紹過的“生物學家”,能力在這座城市最為受歡迎,據說他在農場和莊園對動植物的催化作用讓糧食、水果和肉類產量提高了將近一成,每年都能收到執政官頒發的獎章。


    “也就是說,萊利先生讓這座‘夢想之城’能額外養活一萬多人?而他們原本計劃的市民數量是十一萬?”


    聽到這裏,安吉爾好奇地反問道。


    “實際上隻有十萬,”萊利微笑著迴答道,顯然對自己的“工作成果”十分滿意,“除了我,還有很多致力於提高生產力,為城市做出貢獻的人,他們大多數甚至不是非凡者,隻憑借自己的知識和努力就做到了我依靠母神的庇佑才做到的事。”


    母神,是指大地母神?


    安吉爾暗暗思索著,想到了另一位認識的大地母神的信徒,同樣也是“生物學家”的弗蘭克·李,他已經通過“隱者”女士買到了序列5的非凡特性,晉升成為“德魯伊”了,但幹的事卻讓大地母神教會都無比厭惡、恐慌。


    似乎想到了什麽,她身旁的克萊恩也直起了腰,微微向後靠去,用古怪的語氣問道:


    “在這裏,你也能感受到大地母神?”


    “很可惜,這裏森嚴的律法和某種隔絕讓我無法感應到任何來自母神的庇佑,三十年前剛來到‘夢想之城’時,我甚至冒著被處罰的危險念誦過母神的尊名,可惜每次都沒來得及念完,懲罰就先一步來臨。”


    那就好……安吉爾和克萊恩同時鬆了一口氣。


    他們一個擔心麵前的咖啡杯和頭頂的吊燈會突然噴出牛奶,一個擔心陰溝旁的苔蘚會突然長成比人還高的蘑菇。


    除了這一高一矮呈極端化區別的非凡者,其他三名安吉爾沒見過的客人也進行了自我介紹,他們有當了三年海盜,卻在“夢想之城”養了三十年魚的“暴怒之民”,有臨近退休,準備出一本自傳的“偵探”,也有在化工廠盡情利用自己知識進行研究的“考古學家”。


    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是在蘇尼亞海附近遇到了各種倒黴事,最終飄入靈界,來到這座城市的。


    一行人介紹完自己後,目光再次停留到三位“新成員”身上,當然,大多數都看著安吉爾。


    尼莫代表他們問道:


    “你們呢?又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安吉爾側頭看向克萊恩,示意由他先說,而自己避開眾人的那隻眼眸裏,一道晦暗的光芒閃過,映照出了市政廳所在的街道場景,以及一名名下班的工作人員。


    其中,執政官格爾德魯夫的身影尤其顯眼。


    找好觀察角度,隱藏在街旁玻璃窗後“鏡中世界”的鏡子替身開始念誦起“金色女王”的尊名。


    與此同時,克萊恩也微笑著介紹起自己的來曆:


    “我叫夏洛克,是一名‘魔術師’,也是‘偵探’……當然,前者是魔藥名稱,後者才是我的職業。”


    他繪聲繪色地講述起自己是如何從小城市來到貝克蘭德闖蕩,從找貓、捉奸的小事做起,逐漸打響名氣,在連環殺人案的破獲過程中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工作內容涉及到外國大使、顯赫貴族甚至是王子殿下,並成功獲得了一位美貌、善良的魔女的青睞。


    “魔女?”


    “暴怒之民”亞辛好奇地重複道,目光卻不由得向側臉對著他的安吉爾看去,似乎有所明悟。


    “沒錯,就是這位占卜魔女,安吉莉卡小姐。”


    克萊恩摘下禮帽,指向一旁的安吉爾,隆重介紹著。


    “噗嗤——”那位身高超過克萊恩“無麵人”極限的弗薩克女性卡婭笑了起來,善意而好奇,“是真正的占卜嗎?”


    “當然,我可是占卜高手。”


    安吉爾點了點頭,耳畔同時傳來自己的聲線念誦的“痛苦與絕望的化身”。


    “可惜,在這裏她當不了占卜高手,或許隻能去食品廠冷凍飲料,製造冰淇淋了。”


    克萊恩輕笑了一聲接過話頭說道,得到了安吉爾毫不留情的白眼。


    “不一定,如果能獲得占卜對象完全的同意,且雙方都認為這次占卜是無害的、不會泄露隱私的,就不會遭到處罰,”那位年過六十,即將退休的“偵探”威爾森摸著下顎的胡須說道,“我稱唿這種情況為‘善意傷害’。”


    “這算是某種律法的‘空子’嗎?”


    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的“秘偶”丘納斯開口問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不,這隻是為了規避正常的行為導致錯誤的懲罰留出的緩衝地帶,我打個比方,酒精和甜食都已經證明對人的身體有害,但釀酒工人會因為賣出太多烈酒,無形中傷害多人的身體而遭到懲罰嗎?”


    威爾森抿了一口咖啡,迴答道。


    “原來如此,這解答了我內心的一些疑惑,看來這座城市的律法也並非嚴苛到極致,還是有一些人情味的……”克萊恩點了點頭,感慨道,“對了,這位是科爾格準尉,一名‘野蠻人’,我們兩人的保鏢。”


    “保鏢?”


    鍾情於化學分子式的“通識者”序列8,“考古學家”諾依曼疑惑地重複道,目光在坐姿標準,麵色嚴肅的丘納斯·科爾格身上掃過。


    “是的,你們恐怕不知道,外麵的局勢現在很不好,弗薩克偷襲了魯恩,兩國陷入戰火,費內波特趁機入侵倫堡,因蒂斯也蠢蠢欲動,試圖加入這場世界大戰,不管是陸地還是海上,都充滿了各種危險……我和安吉莉卡離開北大陸,準備在遠離戰火的托斯卡特島定居,在這之前先來蘇尼亞海東麵看看鯨魚,卻碰上了一場魯恩海軍與海盜的海戰,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了這裏……”


    克萊恩感慨地說道,順手摟住了安吉爾的肩膀,兩人依偎在一起,如同熱戀中的情侶。


    “外麵居然打仗了……”


    “縱火家”尼莫喃喃道,表情震驚中帶著一絲慶幸,其他人也出現了類似的反應,一方麵為自己多年未見的家人、朋友擔心,為自己的祖國憂愁,一方麵又覺得“夢想之城”此時已經成了全世界僅有的、絕無可能陷入戰爭的福地,自己來到這裏,成為永久性的“居民”,說不定還是件好事。


    在他們紛紛感慨之時,安吉爾耳畔層疊的祈禱聲陡然消失,這說明她的“鏡中人”已經接到了信息,轉而利用對信徒的迴應,將一絲以“災禍之城”位格為基底的力量滲透到鏡中世界,來到替身的身旁。


    這立即激起了“秩序之手”的反應,一股磅礴的秩序之力在“災難”魔女特性的幫助下湧入了鏡中世界,近乎實質的暗金色飄帶如同巨手,包裹住了和安吉爾長相一致的鏡子替身,卻沒有立即施加“懲罰”。


    因為這件屬於好市民安吉爾的物品也是受害者,而試圖加害它的那股力量,來自“夢想之城”外!


    借此機會,“鏡中人”的視野突破了“鏡中世界”,來到城市內部,周圍半徑三百米的一切頓時映入她的眼簾,首當其衝的,就是黃銅色短發,眼眸淡金,身材有些發福的“執政官”格爾德魯夫。


    他全身籠罩著一股與眼眸同色的飄帶,就像是包裹住鏡子替身的那些一樣,此時似乎有所感應,側頭望向這邊,卻無法看透鏡子背後的世界。


    “鏡中人”進一步抬高了視線,真實視野裏,街道上的人群衣物淡去,身體呈半透明,肉體、靈體的狀態一覽無遺。


    ……


    “總之,大家就是一個鬆散的團隊,平時周末輪流邀請大家聚一聚,如果有什麽需要他人的能力幫忙的事,也可以隨時聯係……”


    對外界戰爭的短暫擔憂消失後,眾人又談論起這個“外鄉人”小團體的事,最終由尼莫向安吉爾、克萊恩和他的秘偶發起了邀請。


    “聽起來不錯,加入你們有什麽條件嗎?”


    安吉爾微笑著詢問道,雙眼平視,似乎在期待尼莫的迴答,但雙眼所見卻是自己的鏡子替身接受到的“賜予”畫麵。


    格爾德魯夫的身體內,一條擁有十二個環節的半透明小蟲正蜷曲著身體,仿佛陷入了沉睡!


    “執政官”果然是阿蒙的分身!


    這一發現讓她險些繃不住表情,伸手按住了肩膀上克萊恩的臂膀。


    這一小動作讓尼莫表情有細微的變化,但他還是用穩定的語調迴答道:


    “沒有任何條件,我們的共同之處隻有各自的身份……當然,我聽說隨你們一同進入‘夢想之城’的還有三位朋友,他們也能隨時加入這個團體……


    “而我們的共同之處,就是我們的與眾不同,所以,這個聚會的名字就叫……”


    說著,他左右望了望,似乎激活了其他成員的動作,讓他們一齊開口說道:


    “‘與眾不同’俱樂部!”


    就在此時,另一幅畫麵傳到了安吉爾眼中。


    那是從高空突破屋頂阻隔,進入薩森街26號的,“鏡中人”的視線。


    在她眼中,房屋內的“與眾不同”俱樂部成員,除了尼莫之外,體內都有一條“時之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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