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事,他好得很,有事的是我。”


    “嗄?”葫蘆聽得一頭霧水,感覺腦袋像是打結的線團。


    “是我害的嗎?”


    “不是,事情是……”他將今日發生的事說過一遍。


    “那盧家的貨一到京城,都茶場的人立刻押貨,皇上便立刻下詅,將盧家的人逮住,就連背後給了手令,好讓盧家茶貨經漕運而至的副首輔也給一並擒住,再追查相關的官員,今日我和任尉就為了這樁事來迴奔波,哪還有時間上衛家一趟?”


    “這感覺是官商勾結,副首輔給了盧家很多方便,皇上已下令清除八丈河,命令漕船停航,就算盧家是搶在停航日期前將貨送達京城,但明顯的是有人在後頭協助,否則漕運的速度不會這麽快。”葫蘆輕點著頭,可以理解今日發生的所有事,無非是皇上黃雀在後,一舉拿下貪官罷了。


    “沒錯。”潘急道頗讚賞地點著頭。夕顏就是這點好,他提個頭,她馬上就能舉一反三,不需要他長篇大論地說過一遍。


    “可是……這跟小爺有什麽關係?”


    “簡而言之,昨兒個皇上要我一會衛凡,就是要我布兵在衛家,以防衛家出什麽差錯,若你要問我為什麽,那就是因為盧家這件事,是衛凡搞的鬼,皇上要他幫個小忙,隻是要誘出後頭的黑手,然而衛凡卻把事做絕,如今搞得朝廷裏草木皆兵就罷,就連盧家也被整治得快家破人亡了,你說在這種情況之下,是不是該布兵保護來著?”潘急道邊說邊掏著耳朵,彷佛在怪衛凡把事惹大,連帶牽累他。


    “……小爺有危險?”葫蘆臉色煞白。


    “倒也不是,不過是防患未然罷了。”事實上,他認為朝廷重臣不可能暗地裏對衛凡下手,眼下朝廷風聲鶴戾,人人自危,奉承衛凡都來不及了,誰還會動心思到衛凡頭上?


    該防的,反倒是蘆家。不過盧家如今家道哀微,想找衛凡報,似乎也不太可能。


    然,葫蘆不作此想。若非有危險,皇上又豈會特地要身為太尉的潘急道布兵在衛家裏?再加上四月……四月了,正是鬼差提到的時候,難不成禍事就是這樁?


    瞧她徑自揣度得臉色發白,潘急道索性湊近到她麵前,嚇得她慢半拍才發覺他靠得太近。


    “阿潘,你靠太近了。”


    “是啊,我故意的。”


    “你不要鬧我,我現在沒心情陪你玩。”葫蘆垂著眼,思忖著該要如何迴到衛家,可就算她向小爺說明身分,小爺也根本不信。


    潘急道抽動眼皮。


    “誰鬧著來著?夕顏,你現在到底想做什麽?”


    “我要迴衛家。”不迴衛家,又要如何警告小爺,如何保護小爺?


    “迴去啊。”他托著腮,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葫蘆微惱地瞪他。


    “我要能迴得去,還需要你幫忙?”


    “你豈有迴不去的道理?連我都相信你是夕顏,隻要你道出往事,難道衛凡那笨蛋會不知道?”


    “我……”她也想過了,也知道這法子可行,可是……如果小爺真相信她,當她又被捉迴地府,小爺又該如何自處?


    痛一迴,已教他痛不欲生;再痛一迴……要她於心何忍?


    “既然你不說,那就沒辦法了,你就盡避留下吧,我照顧你。”他可是求之不得。


    “不行,小爺有危險,我非迴去不可。”


    “就跟你說不過是防患未然罷了,你犯得著自己嚇自己?”


    “不是,小爺四月的災厄必須想辦法阻止,否則,豈不是白費了我從地府逃出……”她突地噤聲,就見潘急道揚笑著等著下文。


    “……臭阿潘,你算計我!”


    “別冤枉好人了,我可是從頭到尾都沒開口,話都是你自個兒說的。”他徐緩斂笑。


    “我隻是想知道,一個六年前亡故的人,為何直到現在才莫名還陽,這事……總要有個原因的,對不?”


    “我……”她都忘了阿潘給人颯爽沒心眼的感覺,可他的心思並不輸小爺的複雜,要不他也不會在幾年內從六品校尉被拔擢為二品太尉。


    “夕顏,什麽忙,隻要你開口,我都能幫,但是你必須把始末原由先告訴我,我才知道要怎麽幫。”


    葫蘆幽幽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不說也不行了。


    天未大亮,白霧彌漫整座將日城,馬車從城南門而出,來到一幢破茅屋門口。


    “爺,到了。”負責策馬的禦門輕喚著。


    衛凡走下馬車,睇著這幢僅能遮風避雨的破茅屋,未敲門,便已有人開了門往外偷覷。那躲在門縫後的人見著來人,眼眸驀地圓瞠,想要關上門卻已來不及。


    “二娘。”衛凡沈聲喚著。


    “……”盧孟梅關門也不是,打開也不是,隻能僵在原地。


    “今日前來並非要為難二娘,隻想問二娘……葫蘆在嗎?”衛凡站在原地,負手而立。他看來極為疲憊,黑眸布滿血絲,就連繡雙蟒的羅織錦袍都發皺著。


    “葫蘆?”她不解地瞅著他。


    “臉上有胎記的葫蘆。”


    她垂眼道:“她不在這裏。”


    狆凡眉頭微皺。


    “她在哪?”原以為她離開衛家,該是迴到這兒……如果不是這兒,又會上哪去?


    盧孟梅覺得好笑,本想要好生嘲諷他一番,然而瞧見他那疲累神態,教她無奈一歎。


    “昨日我這兒的孩子,領著她去太尉府了。”


    太尉府?她去找潘急道……乏力地閉了閉眼,他略頷首道:“多謝二娘。”


    她沒搭腔,默默關上門時,卻又聽他問:“二娘為何沒迴盧家?”


    盧孟梅一愣,撇唇苦笑。


    “當年是老爺以八人大轎將我抬進衛家,就算衛家已無我的立足之地,身為衛家人又怎麽迴盧家?”


    衛凡怔怔地看著她,再問:“你為何要毀葫蘆的沙畫?”


    沒想到他竟會在事隔六年之後追問這事,當初他連問都不問的,到底是什麽改變了他?


    “葫蘆之死雖令人哀傷,可活著的人就該承擔原本的責任,老爺留下的責任,是你再心痛也卸除不下的,可是你卻日日守著那幅畫……”她歎了口氣不再說。事已至此,再提當年又有何益處?


    “真的是你在葫蘆的藥裏下紅花的?”他問。


    盧孟梅緊抿著唇,沒再開口。


    衛凡沒再追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上了馬車。


    “禦門,前往太尉府。”


    “是。”


    他疲憊地闔上眼,突覺六年不見,二娘蒼老得可怕,就連氣焰也消散不少。


    她的說法和葫蘆的猜想是一致的,要是她真為衛家著想,又怎會下手傷衛家子嗣?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六年前,是他太衝動失去了判斷,還是她在掩護誰?


    以前未曾懷疑過、從不認為做錯的,他現在開始持疑,而教他心思轉變的,是他的葫蘆。


    葫蘆,他的葫蘆真的迴來了。


    等他,他馬上就把她接迴家,這一迴……他會好好地認錯。


    然而,到了太尉府所得到的答案竟是——“大人一早就進宮了。”


    門前侍衛如是道,教衛凡眉頭微皺著,隨即吩咐禦門掉頭。


    馬車進入皇宮,衛凡一下馬車,疾步地朝金闕宮而去,遠遠的就瞧見潘急道身著朝服,笑得合不攏嘴地走下石階。


    “阿潘!”他急喊著。


    潘急道聞言,眉頭一皺,用力地摩挲著雙臂。


    好惡心吶……這家夥果真是個見風轉舵的勢力小人,是說他既會這般喚他,那就代表他肯定也發了葫蘆就是夕顏,分明是打哪找到的消息,打算找他討人了。


    然,夕顏好不容易落在他手中,豈能輕易被衛凡帶走?


    “阿潘。”衛凡快步來到他麵前,擋住他的去路。


    “好惡心,我都快吐了,你能不能別這般喚我。”惡,可惡,他真的想吐了。


    衛凡見狀也不囉唆,開門見山地討人。


    “把葫蘆還給我。”


    “好啊。”他也夠爽快。


    “走!”


    “幹嘛走,皇上的禦膳房裏,要多少葫蘆就有多少葫蘆,別說我對你不好,就算你要皇上百寶閣裏的金雕綴玉葫蘆,我都可以幫你討來。”他何時能在衛凡麵前問盡上風,要不是耍耍威風,真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衛凡臉色一凜。


    “把我的葫蘆還給我。”


    “好笑,我搶了偷了不成?”潘急道仰天哈了一聲。


    “潘急道!”


    “我耳力好得很,不需要吼得那麽大聲。”他胡意笑得如得誌小人。


    “衛凡,是你不要的,憑什麽跟我要?”


    “我沒有!”


    “是嗎?可為何夕顏卻對我說,是你把她趕出府,壓根不管這春寒夜凍,不管她是否有無去處,狠心地將她趕出府,這不就是意味著你不要她了?”


    “不是!”衛凡咬了咬牙。


    “我不知道她是我的葫蘆,我……”


    “衛凡,你行商多年,難道會不知道貨物既出,概不退換的道理?這生意買賣在彼此點頭答允之前,總得要開箱驗貨,是你驗得不清,要怪誰呢?我就不同了,她不過是喚了我一聲阿潘,我就知道她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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