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怎麽著?


    葫蘆死了……他再三確認,足足等了她三個日夜,等不到她清醒……她死了,永遠不會迴來,他為什麽還不死心,為何如此輕易被煽動?


    希望瞬間碎成一地絕望,教他滿心期盼化為兇猛怒火!


    “你為什麽還在這裏?!”怒火猛烈襲向她。他一個箭步向前,手正扣上她的肩頭,欲將她轉過身時,卻覺掌心所貼覆的肩頭那般纖細,但不覺骨形突出,而是有圓潤的肉包覆著。


    曾有術士說過,葫蘆是女子奇相,瘦不露骨,是旺夫萌夫之相,千萬個女子之中,唯有一個。她……


    “爹爹、爹爹,你不要生氣,是我硬要葫蘆留下來的。”衛玲瓏趕忙拉著他的手,小臉滿是傷心。


    “爹爹,不要趕葫蘆走,玲瓏喜歡葫蘆陪啊……”


    不隻是衛玲瓏著急,就連在廚房內的幾個廚娘丫鬟,也被那聲暴吼,嚇得聚集在廚房門口張望,慌張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唯獨在廚房內的如霜,老神在在地顧著大灶,壓根不受影響。


    衛凡滿腹怒火,在這碰觸瞬間近乎消弭不見。


    葫蘆始終垂著眼,光聽他的話語,她便猜得到他的心境。他必定是滿腹期份成了絕望,化為怒火殃及她。


    她不惱,隻是心憐他。


    他認不出她,不是因為他不記得自己,而是他礙於身分不敢期盼,他必須捍衛著衛家皇商之名,而不敢有太多渴望,就怕他人利用他的弱點,趁隙攻擊。


    有一瞬間教他以為是她迴來,代表著她仍是如此能撼動他的心,他對她的愛未曾變過,還是一樣愛得癡狂。


    “爹爹……”兩人僵侍著,凝滯的氛圍教衛玲瓏嚇出滿眶淚。


    衛凡垂斂長睫,壓下心底的疑惑,伸手要抱女兒,才驚見女兒一頭烏發竟花白了不少。


    “你這是怎麽迴事?”一把將她抱過,他才發現原來是滿頭麵粉。


    “爹爹別氣,我隻是跟葫蘆覺做糕餅,不小心將麵粉給沾上頭發。”她不斷地拍著發,就怕爹爹生氣,因此遷怒葫蘆。


    “……你學做糕餅?”衛凡啞聲問著,比對兩人的白發,腦海中閃過奇異的想法,他卻不允這想法繼續彭脹。


    “嗯,爹爹要不要吃?待會要炸的是鹹烙餅,葫蘆說那很好吃的,我雖然還沒吃到,但我想肯定比九叔叔做的浮水餡餅還好吃,爹爹要不要嚐?”衛玲瓏話說得又快又急,一方麵要轉移他的注意力,另一方麵則是希望他至少先嚐過鹹烙餅再處置葫蘆。


    說不定吃了鹹烙餅之後,爹爹就會改變心意……她是這麽想的。


    衛凡豈會不懂她的心思。


    “鹹烙餅包的是什麽料?”他低聲問著。


    “呃……”衛玲瓏偏著小腦袋,發現爹爹是看著葫蘆發問,於是探手抓著葫蘆的發。


    “葫蘆,我爹爹在問你呢。”


    嗬,爹爹想問,那就代表爹爹不氣了,對不。


    葫蘆極意外地迴頭,對上他教人讀不出思緒的眸,啞聲道:“裏頭包的是蔥花和蝦仁。”


    衛凡魅眸眨也不眨地凝睇著她,一樣呢……葫蘆做的烙餅也是這口味……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他是不是快瘋了?為何明明是不相似的人,他卻開始感到熟悉?明明極力遏抑的心,為何卻因為這些相似而暴動著。


    不是葫蘆……不可能是葫蘆,可為何他竟會生出她就是葫蘆,這般可怕又荒唐的念頭?


    她和二娘同居一室,她用和葫蘆相似的嗓音,用最熟悉的稱唿叫喚他,用最教他思念的糕點誘惑他,他不該信任她,甚至該立即將她趕出府,讓她沒有作亂的機會,可是……他為何猶豫了?


    “爹爹?”衛玲瓏輕扯著他。


    當他倆都不說話時,總令她感到不知所措。


    “好吃嗎?”他再問。


    “……爺可以嚐嚐。”葫蘆輕淺勾笑道。


    那菱唇揚如新月,唇形美而豔,教他不禁想起酒醉的那一夜,破碎的記憶裏,盛載著吻她的那一刻,感受竟和葫蘆那般相似……


    “來來來,這可是剛出爐的雪米糕。”廚房內突地傳來如霜的聲嗓,轉過視線便見她端著糕餅前來。


    衛玲瓏見狀,欣喜喊道:“爹爹,那小兔子是我捏的。”她等不及要獻寶。


    “等等,這可是得要先拔絲才成。”葫蘆趕忙走上前阻止,像是想到什麽,迴頭朝衛凡欠了欠身。


    “還請爺再稍等一下。”話落,她便推著如霜再進廚房。


    “爹爹,咱們進去瞧。”衛玲瓏趕忙催促著。


    衛凡微鎖眉,心隱隱激動著,他卻死命地壓抑,不容許自己失了半點分寸。抱著女兒進廚房,便見她正從鍋底自起融化的麥芽膏,像是表演戲法般地在雪米糕上來迴淋著,這從高空澆落的麥芽膏,恍若絲絲光芒,閃動著誘人的琥珀色……


    大功告成後,她才端起小碟走到他麵前。


    廚房的廚娘丫鬟不敢近觀,全都圍在衛凡身後張望著。


    “爹爹,你吃看看,這是葫蘆教我的,是用米磨漿再混了麵粉掐成形蒸了好一會的。”衛玲瓏小手抓起了一口雪白小兔。


    “葫蘆說這糕餅講究的是味道,不問形式,愛捏什麽就捏什麽,我捏了隻小兔子,很可愛對不對?”


    迴憶如浮扁掠影,在衛凡的腦袋不斷閃動,過往記憶重迭著眼前這一刻,教他心生惶惑,不知該如何壓抑。


    這雪米糕……放眼京城各大糕餅店,也絕對見不到這道糕餅,因為這是葫蘆為了她而特地想出來的,是針對三餐不定的他而設計的。


    雪米糕入口即化,米是低廉的廣泉米,葫蘆說這種米煮成飯倒不如做米糕,和入麵粉後可逼出米香,以淡淡麥芽膏為佐,米麥相融的恬淡氣味,香而不甜不膩,品嚐的是一種氛圍。


    “爹爹,你吃嘛!”衛玲瓏將雪米糕送到他嘴邊。


    他輕咬了一口,吃到了滿嘴相思的味道,逼迫著他的心臣服。


    他的葫蘆為了他,成了個擅做糕餅的大廚,她做的糕餅是外頭聞不到嚐不到,再思念也盼不到的好味道。


    葫蘆直睇著他,等待著他能發現她就在這裏。


    她就在他的麵前,伸手可及的距離,請發現她……


    “好吃嗎?”衛玲瓏笑問著。


    “……好吃。”她啞聲喃著。


    這味道別無分號,要他如何解釋如此荒唐的處境?


    “那……可以讓葫蘆留下嗎?”衛玲瓏捧著被爹爹咬去耳朵的白兔雪米糕,小心翼翼地問著。


    衛凡垂眼守度著,葫蘆緊張地扭緊了指,等了半晌,等到心都快涼了時,才聽他嗓音裹著淡淡笑意問:“你很會做糕餅?”


    “……拙劣手藝罷了。”葫蘆一顆心往下沈。


    他並沒有出現她想象中的狂喜,反倒是平淡得教她摸不著頭緒。


    “這樣吧。”他這突來一語,更教人一頭霧水。


    “如果你可以做出幾種糕餅,我就允許你留下來。”


    葫蘆的心繃得緊緊的,猜想他出題的必定是他最喜愛的糕餅。


    “奴婢願意嚐試。”


    定定看著她半晌,衛凡笑得邪魅道:“一要火燒蓮蓉餅,二要戲水鴛鴦餡,三要冰凍雪片糕。”


    聞言,她不禁征怔,沒料到他選擇的竟是這三樣。然而看在他人眼裏,卻像極了主子惡意刁難,刁難的程度教她怔傻。


    也莫怪葫蘆會呆住,畢竟這三種糕餅,他們連聽都沒聽過,到底要怎麽做?


    “請爺期待。”良久,葫蘆才淡笑道。


    “烙餅弄好了,再送幾份到書房。”說著,他便抱著女兒先行離開,似乎對她的從容自若不意外。


    “葫蘆,主子說的三種糕餅到底是什麽?”


    “這根本是在刁難你吧,咱們聽都沒聽過。”


    “你到底是怎麽得罪主子的,怎麽主子好似想盡辦法要把你給趕出府?”


    廚娘丫鬟待衛凡走遠才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追問著。


    葫蘆但笑不語,眸中有著淡淡哀愁。


    如霜見狀,出聲要眾人各迴其位,再拉著她到一旁細聲追問著,“夫人,爺的意思是……”


    “他在考我,就像當年一家木材老板刁難他一樣。”


    “既是如此,爺必定是想透過這法子確定你是否為夫人了!”如霜喜出望外地道。這就是她最想要的狀況,進行得順利也是理所當然,畢竟他們倆之間可是有十幾年的牽絆所種下的默契。


    葫蘆緩緩搖著頭。


    “不,他隻是想考我。”


    “欸?”


    “小爺若是真的起疑,想要確認我,他考的必定不是這些,而今他考了我這個題,不過是猜想我八成是哪兒的糕餅師父,抑或者是拿我滿足一些期盼罷了。”小爺的性子,她多少還是摸得透的。


    他的多疑和防心是經年累月堆積出來的,亦是當年老爺一步步調教的結果,隻是沒想到有一天他的多疑和防心竟會用在她身上,這點教她有些哭笑不得。


    如霜眸色流轉,尋思片刻。


    “但爺會這麽考,那就代表他有把握你會這三道糕餅,旦洧心要讓你留下,這不也是個好現象?”


    “不是三道糕餅。”胡蘆笑道。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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