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跑邊想,跑到了剛開市的市集裏,隱藏在稀疏的人潮裏,微光已經開始灑落在這充滿朝氣的城裏,街弄巷旁已山現各式小販,就連不少店家也早已開門做生意。


    環願四周,淡淡煦陽緩著體內的不安,教她淺抹著笑意。


    眼前是再陌生不過的影色,可是暖陽讓她感到自在,彷佛她已許久不曾出現在這陽光底下,已經許久不曾看過生動的人潮和湛藍的天。


    “真好。”話很自然地脫口。


    盡避不懂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句話,但她由衷如此認為。


    陌生的自己,陌生的城鎮,這一切都很好。


    全部都忘光光了這件事似乎在告訴她,一切從這裏開始,這麽想,似乎也沒什麽不好呀,對不。


    她好奇地看著四周,就見街角有個小板正頂著一枝稻帚,上頭插滿了糖葫蘆,教她雙眼一亮。


    不由自主的,她已經舉步走向那小販,直盯著那一串串紅灃灞的糖葫蘆。


    小販一見她便揚笑問:“嬤嬤,你要買糖葫蘆?”


    她一雙琉璃眸眨也不眨地看看那賣糖葫蘆的小販。


    嬤嬤?是在喚她嗎?


    她……像嬤嬤?


    迴想著在鏡中瞧見的自己,似乎還真像是那麽一迴事,可是可是……她真的不覺得自己歲數有那麽大呀。


    小販見她像是想得出神,正欲開口時,卻聽見咕嚕咕嚕的聲響,教他不禁眨了眨眼,瞧這嬤嬤像是沒什麽反應,不禁搔搔頭,取下一串糖葫蘆給她。


    “嬤嬤,這糖葫蘆就算是我送給你的。”


    她猛地迴神,這才意識到剛剛那聲響好像是從她肚子冒出來的,而且小販這舉措像是在可憐她似的。


    “不是,我……”她下意識地往腰間一按,前前後後摸過一遍後,小臉泛紅地垂下。


    “對不起,我忘了帶荷包。”


    不,是她身上根本就沒有半毛錢吧,但說忘了帶總是比較好聽一點吧。


    “欸,嬤嬤你的嗓音倒像個孩子呢。”她一開口,小販微詑。


    “是啊是啊。”所以她應該還很年輕對不對。


    “不過這世上無奇不有,有鶴發童顏,自然也有鶴發童音。”小販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很堅持她就是個嬤嬤。


    她泄氣地垂下肩,無力替自己反駁。


    “嬤嬤,你就收下這糖葫蘆吧!雖然填不飽肚子,但至少可以解解饞。”小販熱情地將糖葫蘆塞到她手中。


    “瞧嬤嬤一身錦衣,家裏該是不愁吃穿,還是早點迴家,別讓家中的人擔懮。”


    “謝謝你。”這人真好,唯有堅持她是個老人家這點不好。


    “我要是找到荷包了,會把這糖葫蘆的錢還給你的。”


    “不用了。”小販大方又善良,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一見有人潮靠近,隨即上前招唿著。


    她看了眼小販,暗暗將他的長相記下,迴頭卻頓時發現,一切從現在開始是挺好,可問題是她要去哪?


    她來自哪裏,又將迴歸哪裏?


    更糟的是,她身無分文,她要在哪落腳?


    迴家?


    她的家在哪裏?


    【第二章 入府為奴】


    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日頭漸漸升到頭頂,肚子也叫得更響了,她卻不敢再停留在哪家鋪子前,免得教人以為踶來乞討的。


    可是,她真的好餓啊……正想著,就見有兩個乞兒在一家包子鋪前乞討,而這包子鋪的老板人也不差,送了幾顆包子給乞兒們。


    看來這城裏的商家都頗具善心,想乞討一些食物果腹,應該是不成問題,可是……她實在是沒勇氣跟人乞討。


    正躊躇,便見要到包子的兩個乞兒走過她身旁,其中一個驀地停下腳步,一臉為難地看著她。


    乞兒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太瘦,所以看起來年紀小,不過五官清秀,眸色黑亮有神,看起來極為聰穎。


    她不禁微瞇起眼,懷疑這乞兒認識自己,正要啟口詢問時,卻見他和同伴嘀咕了一會兒,他的同伴便道:“戲武,你瘋了不成,這是咱們今天的夥食,要是不趕緊帶迴去給孟婆婆,隻怕她又要生氣了。”


    “可是若真……”


    “你瞧她一身錦衣華服,看也知首是富貴人家,你拿包子要孝敬人家,說不定人家還嫌你的包子髒呢。”叫若真的乞兒,看起來一樣瘦弱,身子沒幾兩肉,可五官格外分明出色,說話老氣橫秋,然目光不善地瞪著她。


    “我警告你,不要老是在外頭撿婆婆迴家,咱們光要養活自己就不容易了。”


    “可是,這婆婆的肚子叫得好響,我看她站在這兒很久了,她要是有家可歸,為什麽一直站在這裏?”戲武的直覺告訴他,她肯定是個有家歸不得的婆婆,就像他六年前撿到的孟婆婆一樣。


    “你……”若真翻著白眼,很想掐死他。


    “婆婆,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雖然隻是一間破屋子,可是至少可以擋風遮雨。”不管若真的反對,戲武已經啟口邀請。


    她看著兩人,心疼著,卻又不知怎地突然想笑。


    瞧,她落魄得要兩個小乞兒接濟她,可他倆明明就長得又瘦又小。


    “我真的可以去嗎?”她問。


    她一出聲,若真隨即瞪大眼。


    “妖怪婆婆!長得那麽老,嗓音卻像娃兒!”


    她眼角抽搐著。


    “我不是妖怪,也不是婆婆。”她特別申明,她真的不是婆婆,因為她覺得自己走起路來很輕鬆自在,壓根不像路上迎麵走過的婆婆那般老態龍鍾。


    “不是婆婆為什麽頭發那麽白?”若真不死心地問。


    “這……”這一問還真教她語塞難言,抿了抿嘴,她替自己辯駁,“隻是白了點,其實我年紀很輕的。”應該……是這樣吧。


    “再怎麽年輕,至少也是四十歲的大嬸了吧。”若真不死心地道。


    “才不是。”拜托,大嬸?誰家的大嬸體態可以像她這般曼妙纖瘦?


    “若真,她應該頂多是三十歲的大娘而已。”戲武自有一套折衷的想法。


    “……沒有那麽老吧。”她不想當大娘,她認為自己還隻是個小泵娘,隻是頭發白得快了些。


    “我覺得我應該隻比你們大個幾歲。”


    若真抽著眼皮和戲武對看一眼,隻見戲武依舊不變初衷地道:“大嬸也好,大娘也罷,你要不要跟咱們一道走?”


    “戲武……”若真額角的青筋顫著,真想要掐死他。


    “好啊。”她笑道。


    說真的,要真能有個落腳處是再好不過,否則她真不知道一旦天黑,她得要上哪窩著呢。


    若真沒力地閉上眼,徑自走在前頭,懶得睬兩人到底有沒有跟上。


    “啊……”她這才發現若真是真的很不歡迎她,而她要真是厚著臉皮去,不知道會不會……


    “婆婆,不打緊,若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沒惡意的。”戲武像是看穿她的躊躇,趕忙緩頰著。


    “我不是婆婆。”對於這一點,她有著莫名的堅持。


    “可我該怎麽穩唿你?”


    “呃……”怎麽每個問題都這麽難迴答呀?她叫什麽名字?她問誰去。


    “對了,我叫戲武,走在前頭的是若真,瞧,他放慢腳步了,就說他隻是嘴壞但心裏沒惡意。”


    她抬眼望去,果真瞧見若真停下腳步,掃來一記目光,嘴裏不知道喃喃自語著什麽,隨即又徑自往前走。


    “你呢?”他問。


    她愣了下,還沒想出得替自己取什麽名字,隻能垂眼看著腳尖,瞥見手上還拿著吃完的糖葫蘆梗,想了下,她便道:“……葫蘆。”


    雖說不滿意,但要她臨時替自己起名,能取得出來也不錯了,而且,葫蘆兩個字聽起來……挺有福氣的。


    “嘎?你叫葫蘆?”


    “是呀。”她笑瞇眼道。


    戲武對上她初綻的笑靨,不禁微怔了下,低聲喃著,“明明是婆婆,怎麽笑起來卻像個小泵娘?”


    “你說什麽?”


    “沒事,葫蘆姊,咱們快走吧。”


    “嗯。”


    他們從城南門而出,來到城郊外的一幢破茅屋前。一路上,她聽戲武說著,他和若真並非兄弟,而是七年前烈陽城發生幹旱,舉家遷移的路上,家人積勞成疾病筆,於是兩人從烈陽一路乞討到將日城,也因為七年相處,教兩人情同手足。


    “葫蘆姊,就是這兒。”


    她抬眼望去,瞧見眼前是幢像是風吹會倒、雨下會塌的破茅屋,就連牆上都有補強過的痕跡,可盡避破舊不堪,但卻是他倆唯一可以遮風避雨之處。


    “對了,咱們家裏還有個孟婆婆,她就是真正的婆婆,六年前被我從街上撿迴的,她的脾氣原本不好,但這幾年下來倒也收斂許多。”說著,他便輕推開門板,笑喊著,“孟婆婆,我迴來了。”


    “跪下!”


    葫蘆還未踏進屋內,便聽裏頭傳來低斥聲。


    “孟婆婆……我又做錯什麽了?”戲武彷佛早習慣她的斥責,臉上笑意不變。


    “若真說,你又在街上撿了個祖宗迴來供奉了。”


    “孟婆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且當初要不是我在街上遇見孟婆婆,我又怎會懂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道理?”戲武嘴巴甜,拐彎抹角地哄人。抬眼看向站在孟婆婆身旁的若真,便見他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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