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天堡裏沒有一絲酷熱,遍布清涼。


    莫依腦袋擺正,但眼睛在左搖右擺。


    這兒的情景和幾天前來這的時候沒有絲毫變換,換言之,他完全感受不到這裏正在進行盛大而嚴肅的“降禮儀式”,相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慵懶氣息。


    可能是因為外麵太熱,現在進到陰涼的環境中,莫依的感官便鬆懈了。


    他偷偷看向莫仕繼,這個稍年長的少年則沒有避諱地四處張望。


    他難道覺得莫鞠翊在問天堡裏嗎?


    他們穿過第一層的大廳,拐向二層,然後是三層、四層……第五層。上次來時,莫依的活動範圍僅限於第一層的會客間以及必須要穿過的大廳。


    這次他才確信,問天堡的內部空間比從外麵看要來得更大。橫豎穿插的結實、光滑的石柱構建了這座宏偉建築的骨架,這些東西仿佛懸浮在半空中,非常缺乏實感,莫依在上樓時還會偶爾用手去觸碰那些石牆,以確認它們的確存在。


    “依皇現在在做什麽?”莫仕繼忍不住問北司儀,“他不在進行那個‘降儀’吧?”


    北司儀說道:“你馬上就知道了。”


    問天堡本質上還是一個天台形狀,就像那些穀堆一樣,越往上越小,而它的內部空間則有意反其道而行,越往上層走,莫依發現,裏麵的走廊反而是越來越多。當初建造內部的時候,應該是有意設計成如此。


    仿佛顛倒了世間。


    他們終於來到最後一條走廊——莫依之所以知道這是最後一條走廊,是因為他感受到活人的動靜,而且那氣息,說熟悉也熟悉,說陌生也陌生,那正是易海卿的獨有的氣息:冷漠、疏離。


    北司儀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人不分前後踏進五層的大廳。


    依皇正站在大廳中央,太陽光從石縫中投射進來,把這裏照射成一片幽黃。


    “好久不見了,莫依。”


    聽到依皇先對自己打招唿,莫依心中竟然起了自豪。


    “易海卿,”莫仕繼率先發難,“依皇在哪?”


    “我記得你叫莫仕繼?”依皇看上去略帶吃驚,他沒想到,居然有兩個人記得自己的事——不過兩個人顯然不是全部。


    “莫鞠翊在哪?你還記得她吧,那個被你做成容器的女孩。”莫仕繼走上前,很快就逼近依皇。


    莫依想提醒他小心,但這種情況下,還不如不說。


    “她啊,她還活得好好的。”依皇在大廳踱步。


    若有人能瞧見聲音之色彩,莫依猜測,那人定能看到依皇的聲音,是蒼白無力的。易海卿之前說話便缺乏情感,他穿上一身依皇的白袍後,聲音似乎變得更加平淡,仿佛一根柔軟的線,以他為中心向四周遲緩擴散。


    莫依說不出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從感官上而言,無疑讓人覺得厭惡。


    他的聲音雖然“有氣無力”,但仿佛能束縛住人的軀幹一般。


    “我之前犯了個錯誤,”未及莫仕繼說話,依皇率先開口,“我以為那個女孩沒用了,不過後來舉國卿告訴我,她還有用,而且有大用處。”


    “你說什麽。”不詳念頭閃過莫仕繼的腦海。


    莫依聽到上下齒摩擦的聲音。


    “你來問天堡,是為了見她?”


    “見她?她就在問天堡?”


    依皇稍停後道:“在,不過——”


    “在哪?!”


    “不過我不能把她交給你。”


    “易海卿,不對,莫散,你到底想做什麽?!”


    依皇抬眼看向莫仕繼道:“我現在不是易海卿,也不是莫散,那都是過去的身份,是已經死去的人。”


    “我問你想要做什麽?”莫仕繼實在忍無可忍。


    試問,天萊城莫家誰不知道易海卿莫散的性格?莫散懂事之後便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現在更是愈演愈烈。表麵上和他說話像是在對牛彈琴,他拐彎抹角,隻是不斷說著細枝末節之事。


    而這些,正是莫散高高在上的佐證。他根本不屑與和莫仕繼交談,不關心那個叫莫鞠翊的女孩現在到底什麽情況。莫仕繼何等敏銳,他當然體會到莫散言辭中的散漫。


    他做出了讓莫依震驚的舉動。


    隻見他箭步上前,長劍已經出手,隨風中一聲嘶拉裂響,劍鋒已抵依皇頸部。


    整個大廳被他的氣勢震蕩一番,他踏步上前的留下的聲響,久久沒有消散。


    莫依可見識過依皇的力量,他開始擔憂莫仕繼的安危。


    依皇波瀾不驚,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道:“你父母便是教你這樣對待依皇的?”


    “你不是依皇。”莫仕繼堅信這點,“我不知你用了何種功法,讓天萊城的百姓都將你忘卻。不過你做得不夠好,我還記得,他——”莫仕繼甩腦袋,指向莫依,“也記得你。”


    “是啊,莫依還記得我,那就讓他同你講講,我究竟是不是依皇?”


    “什麽?”


    莫仕繼想迴頭看莫依,但他不能把目光從依皇身上移開,否則他很可能趁自己疏忽大意之時反擊。


    “莫依!怎麽迴事!”他忽然覺得遭到了背叛,身後涼颼颼的,刮過一陣冷風。


    依皇鼓勵道:“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便好。”


    “我、我知道什麽?”


    莫依的這句話在大廳迴蕩。


    “是李銳川的事?”他試探。


    “李銳川?就是你之前問我的那個人?”莫仕繼還記得這個名字,但他對這號人物沒有絲毫印象。


    “李銳川是幾年前臭名昭著的滅門事件元兇,在易海卿之前,他是依皇。”


    “他?他是誰?李銳川?”莫仕繼努力迴想之前那個依皇。


    什麽李銳川?依皇不就是依皇?


    不對……依皇是通過讓賢的方式從天萊城選拔而來,可為什麽……為什麽我會犯下和南司儀一樣的錯誤——


    我自動忽略了那個名叫李銳川的依皇,他的存在以一種很詭妙的方式刻進了我的想法中,仿佛他生來就是依皇。仿佛和太陽東升西落一般,誰都不會質疑,誰都不會察覺怪異。


    怎麽迴事?


    怎麽迴事?


    莫仕繼舉劍的右手不住顫抖。依皇見狀,抬起右手,指肚貼於劍鋒,輕輕將其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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