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身著海浪紋路青黃厚袍的人正端坐在椅子上,麵對麵,中間被一石盆隔開。石盆扁平,中貯有一泓清水,外麵狂風唿嘯、雷聲時鳴,都能讓水麵產出陣陣漣漪。


    這石盆被依皇稱為“羅盤”。不過,依皇從不解釋這名字有什麽含義。


    這是位於祭壇問天堡正中央的空間,裏麵還擺放了另外的兩張石椅,其中一張的紋理和兩人坐的一樣,另一張則被漆上了紅色,在昏暗的環境中顯得尤為高貴。每張椅子後麵都有通道,他們便是從那四條高而狹窄的通道走到這裏的。


    坐在西東兩頭的分別是征黎卿和舉國卿,而南麵的位置則是易海卿的,至於北麵,顯然是少有露麵的依皇的位置。這位置的擺放也體現了四人的尊卑前後,北麵依皇為最尊,其次是西麵的征黎卿,再是舉國卿,最後為南麵的易海卿。


    舉國卿是一個長相端正的人,那張臉似乎從了名字,是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他有一對黑粗的眉毛,幹練而利落的短發被頭頂的巨大“卿碑帽”遮住。


    卿碑帽便是三卿最為顯著的服飾,帽子的質地就像石頭,充滿滄桑的紋路,顯得他們的身份非常厚重,而且帽子很高,百姓在遠遠便能看到,是三卿來了。


    舉國卿似乎最先按奈不住,他開口道:“依皇已失蹤五天了,沒有地界的保護,再這麽下去,海鬼遲早有一天會把牆給推翻。我剛得到易海卿傳來的消息,東邊已經出現問題,不過他已經把知道牆能推到的海鬼都殺死了。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征黎卿一頭飄逸的黑色長發同樣塞在帽子中,她有一雙如同貓一般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雙瞳還是油光發亮,仿佛那對眼睛就會放光。她架起腿,抬起纖細的手指,在石椅扶手上敲了敲:“之前那些派去尋找依皇的人呢?”


    “迴來了幾個,說四方皆無依皇下落。”舉國卿一絲不苟地把消息匯報給征黎卿。


    女人歎息。


    “為什麽方才不見雪楚月?”他問道,“那孩子在南森林待上了五天,活著迴來,而且一迴來便往這邊趕,肯定是發現了什麽重要的——”


    “你覺得她能發現什麽?”征黎卿不留情麵地打斷,用幾乎是質問的語氣說。


    “……或許是依皇的下落。”


    征黎卿又敲了敲手指。


    “或許。”


    “不管怎麽樣,見她一麵總比不見好。”


    “舉國卿,我們之間……”征黎卿用右手指背托著臉頰,側頭看著對麵的男人,遲緩而堅定地說道,“應該沒必要這麽拐彎抹角吧。”


    “我沒聽懂您的意思。”


    舉國卿一臉疑惑。


    “哈。”征黎卿嗤笑一聲,清脆的氣聲在廣闊的空間迴蕩,羅盤裏的水也蕩了幾迴。“最好是沒聽懂,你知道,我這人有些瘋癲。”


    舉國卿沒說話,微微點頭,默許了對方的說法。


    征黎卿行事瘋癲,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實。她從小便是個瘋丫頭,當她接替上任成為三卿之一時,天萊城中還有不少反對的聲音,尤其是那些曾在她身上吃過虧的男人。不過三卿是依皇選的,而且從來沒有百姓反對三卿的先例,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好在,她成為三卿之後,幾乎沒在出現在大家眼裏,仿佛一股腦鑽進問天堡後就再也沒出來了。


    反正那瘋女人沒作妖。


    久而久之,天萊城默許了征黎卿的存在,而且漸漸淡忘了她原來的名字,仿佛她一出生就是征黎卿,一出生就是那個有些神經質的西卿。


    征黎卿又動了動手指。


    她似乎是要起身。


    舉國卿忽然格外警惕,他悄悄運轉內功,擔心對方會取自己性命。


    不過女人沒有這個意思。她隻是一直保持端莊的坐姿,身子有些不舒暢,便稍微挪動了一下。


    舉國卿仿佛聽見女人的嘲笑聲。冷汗順著腋下流到腰腹上,他的肚子變得冰涼。他故作自然地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汗水沒有浸出來。他小心翼翼地吸了口冷氣。


    麵前的水潭又動了一動。


    “依皇那邊我會再想辦法的。”他開口,以此掩蓋自己的慌張。


    “好啊。”征黎卿有些疲倦。


    自從成為三卿之一,她一心將自己投入理解天萊城的浩大工程中,從沒過問過外麵到底是什麽情況,現在依皇忽然消失,作為三卿之首的她,背負上非常沉重的重擔。


    舉國卿是個外表剛強,內心唯諾的家夥;而易海卿則比她更加瀟灑,讓他來管天萊城的事?說不定他當天就乘坐小船逃之夭夭了。


    “你先出去吧……我要看看羅盤。”征黎卿向他揮揮手。


    “好。”


    舉國卿點頭,起身。他發現自己的雙腿居然有些顫抖。他扶著椅子,走向了椅子後頭的通道,留下征黎卿一人。


    征黎卿輕輕撫摸水麵。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研究這個東西——之前還從沒有人仔細觀察過這水麵,大家都覺得是偶爾的震動導致水麵起漣漪,不過征黎卿在幾個月前,意識到所有人對這東西都有誤解。而在五天前,海鬼出現時,她確信,自己沒有猜錯。


    羅盤的水麵總是莫名其妙地泛起漣漪,仿佛有調皮的孩子在用手點綴水麵。


    在海鬼出現的那晚,她正巧在這觀察羅盤,發現東南兩邊的水麵抖動得尤其明顯,羅盤中的水都快要濺出,她離開問天堡後才知道,原來海鬼從東南兩邊進入天萊城了。


    這是觀測海鬼的工具,或許是依皇曾經注入過什麽功法。


    平日偶爾會出現波浪,是因有少數海鬼會在近海遊動。


    而現在,海鬼幾乎都已上岸,水麵便少有波動。


    離開征黎卿的舉國卿長籲口氣,自責自己剛才的表現著實可笑。


    難道那女人發現我的事情了?不可能吧,海鬼進犯以後,她隻出去過問天堡三次,每次都有我的人跟隨,我做了什麽,她應當完全不知情,而且在問天堡裏麵,她也被人監視。


    不過……她拒絕和雪楚月見麵這事確實蹊蹺。


    舉國卿握緊拳頭,隨後用鬆開鬆軟的五指,向自己居住的樓下走去。


    “舉國卿!”在大殿,衛兵叫住了他。


    “何事?”


    在其他人麵前,他依舊是威嚴無比的東卿。


    “又有一個小孩失蹤了,希望動用衛兵前去尋找。”


    “真是可笑!”他吼道,“上次是雪楚月,這次又是誰?如果所有衛兵都把精力和時間浪費在這件事上,天萊城還怎麽活下去?讓那些肮髒的家夥把我們全吃了?!”


    衛兵靠近他,低聲說了失蹤者的名字。


    舉國卿泄了氣,他憤憤咬牙切齒:“自己家人都管不好——派三百人去找!”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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