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傷勢一路往這邊趕來,路渝穹的唿吸已非常吃力,他站在眾人麵前,扶著身邊的欄杆,想弄清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看到了身負重傷的趙柔航。


    “你是趙——”路渝穹理不清自己該怎麽稱唿她。


    趙柔航看了眼路渝穹,又看向路冶陽,忽然喘笑:“原來如此,他才是……茶莊之主。”


    雖然有些手段還尚未明了,不過她總算明白,路冶陽這老奸巨猾的家夥究竟策劃出了一場怎樣的陰謀。


    “你起初也不確定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莊主吧?”趙柔航沒有理睬趕來的路渝穹。“所以想到了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兩個可能是‘莊主’的孩子都殺死。”


    路渝穹聽不明白。


    聽她的口吻,我是茶莊之主?一個不是路家的棄嬰?


    他看向路紫鳶,但對方完全沒有與自己交流的意思。她正側頭看向路冶陽,似乎是在詢問要不要讓趙柔航繼續說下去,路冶陽則默許她的行為。


    “接下來就順理成章了。你把十年未曾迴過茶莊的路渝穹召迴來,準備在這裏親自解決他;再把路晟嚴是一下任莊主的消息透露給大兒子——你知道他不喜歡路平一家。雖然我不明白為何這麽湊巧,他會在今天對路晟嚴動手,不過應當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路冶陽讚許地點頭,然後對剛到這的男子說道:“路渝穹,是誰救了你?是那個愛管閑事的神子嗎?不對吧,如果是她救了你,那來這的不可能隻有你一人。”


    “紫鳶,你站在那裏做什麽?”路渝穹喃喃問道。


    四個人站在同一層樓,但仿佛位於交錯時空,自顧自地說著話,隻聽自己想得到的聲音。六棱塔內工整的對稱結構為這般場景增添了一絲詭異。


    “我……”


    有一瞬間,路紫鳶目光恢複了以往的澄澈,她想向路渝穹身邊跑去,但馬上停下腳步。


    “迴答我!”


    路渝穹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紫鳶?你被什麽給附身了嗎?”


    他一下就看出了她的異常,實際上,他這段時間都有這種感覺。路紫鳶常常露出不該屬於她的表情,有時,說話的方式也接近古人。她的大腦被什麽東西攪和得一團糟,分不清虛幻與現實。


    “把他們都殺了,”路冶陽抓住路紫鳶的肩膀,“何霜!”


    何霜?


    路渝穹以為自己聽錯了。


    何霜不是早就死去的,路冶陽的夫人嗎?他在說什麽胡話。為什麽他要對路紫鳶喊“何霜”的名字。


    “路渝穹!”趙柔航硬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他連忙跑過去將她攙扶起來。


    “我弄不明白?”他的聲音在顫抖,“那不是紫鳶嗎?”


    趙柔航捂著腹部,將殘存在口中的血吐到地上。


    夾雜唾液的血液纏綿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泛出的白色唾沫正一點點破裂消失,發出很微弱的聲響。


    “神子呢?”


    她知道自己和路渝穹兩人都不是“路紫鳶”的對手,必須要從這脫身。


    “還在離山葬。”


    “我們、快走。”


    “那紫鳶——”


    “她已經不,”趙柔航覺得自己好像走不了了,“不隻是路紫鳶了,趁她現在無法動彈,快離開這,等她清醒過來,我們都會死在這。”


    路渝穹望向站在不遠的路紫鳶。他費勁千辛萬苦就是要來找她,現在趙柔航卻叫他別管她。


    “路冶陽,你對她做了什麽!”路渝穹舉起從工匠處拿來的銅劍,“她為什麽會跟著你。”


    “快走,”趙柔航催促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你剛才說她不隻是路紫鳶?什麽叫‘不隻是’?”


    路渝穹沒有著急離開,冷若冰霜的麵容讓趙柔航看了不禁心寒。她一直記得路渝穹是個很沉悶的小孩,但沒想到會有如此固執的一麵。


    “她體內有三百年來所有茶莊夫人的魂魄。”趙柔航顧不上身體的疼痛,飛快說道,“她是所有人的集合體,隻不過現在在名為‘路紫鳶’這個女孩的身體裏。”


    “你說……什麽?”


    路渝穹無法理解。


    盡管他在瞬間就明白十年前那場矛盾的真相——路紫鳶在匆忙之下,喊出了隻有虞甄宰才會叫出的乳名,不是因為她認識虞甄宰,而是在那瞬間,她就是虞甄宰,他的義母。


    但是他不能理解,世間怎麽可能發生如此荒謬的事。


    “你是說,曆代莊主夫人的記憶都被保留下來,每當一任夫人死後,這些記憶——哦,魂魄,就會傳承給下一任莊主夫人?”


    蘇暮槿聽完路赫崇的講述,骨寒毛豎。


    “是啊,就是這樣。”


    “然後……每一任莊主夫人的所愛之人,就是真正的茶莊之主。”


    蘇暮槿早有預估,茶莊的真相將顛覆自己的認知,可沒想到事實如此離譜。這樣的傳承方式,徹底顛覆了祖宗傳下來的倫理教條——每一任莊主,都和他們的妻子有著說不清的血緣關係。


    “他——我們稱這樣的莊主夫人為母體。”


    “這一代的母體就是路紫鳶,而她愛的人——”


    “路渝穹。”路赫崇哀歎一聲,扶額說道,“幾百年來,這是頭一次,母體所愛之人不是路家男丁,而是個不知從拿撿來的小子。”


    這或許是父親想除掉路渝穹的原因之一,連親生兒子都因處事能力不佳而不被他認可,更何況路渝穹,這個外人,父親不可能接受由他繼承茶莊的事實。


    不過路赫崇心裏清楚,父親今晚的行動,與路渝穹是不是莊主沒有因果關係。


    一切皆源於對權力的渴望。


    父親在下午已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了,隻是我愚笨,沒能發覺。


    “太荒謬了。”


    蘇暮槿發現自己在笑,她的內心在告訴自己,這是笑話,但——


    “路渝穹和路紫鳶……路紫鳶體內有他的母親——義母,還有婆婆……”


    路赫崇無力地靠在馬車上,抽搐的嘴巴擠出模糊不清的音節:“很可笑吧,光鮮亮麗的茶莊,世世代代都是怎麽過來的。所有莊主都接受了這個詛咒般的命運,隻有這樣,顯仙才會繼續保佑路家的繁榮。”


    “路冶陽是想做什麽?他放任大兒子去殺路晟嚴,自己則除掉路渝穹,”蘇暮槿打開窗戶,看著外邊飛馳倒退的風景,六棱塔近在眼前,“他打算殺掉下一任莊主,這樣一來,茶莊還是他的,是這樣嗎?”


    路赫崇不情願地迴答:“恐怕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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