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狹窄到令人窒息的小巷中走出來,感覺輕鬆了不少。


    黃粱早就在門外等著蘇暮槿。


    “都聽到了吧?”


    “嗯。”它點頭。


    “如果茶莊裏所有人都沆瀣一氣,那路天茈就不可能跟我說那些奇怪的話,”蘇暮槿快步走向碧雀莊,“而且,你還記得路渝穹和路紫鳶見麵後的表情嗎?他們幾人過去肯定發生過什麽,路渝穹可能知道了茶莊的秘密,所以被路冶陽派出了茶莊。”


    “可時隔這麽多年,為何現在讓他迴來?”


    “這就是問題所在。”蘇暮槿說地頭頭是道,“等明天和路天茈談完,估計就要去找路渝穹好好說說茶莊的事了。我和他相處了半個月,知道此人本性善良,隻是不喜歡給人好臉色。而且,他從小離開茶莊,說不定會站在我這邊。”


    “如果沒有茶莊,他已經死了。”黃粱提醒。


    “也對。”


    這幾天得仔細觀察一下路渝穹,看看他到底如何看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茶莊,當他知道茶莊掩瞞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時,他又會有這樣的轉變。


    “我真是有些累了。”蘇暮槿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今天先到這吧。”


    沒過多久,她就迴到了碧雀莊,四肢擺成“大”字型躺在床上。


    在附近逛了一上午,一中午,可以知道幾個事實——居住在茶鎮的大多數人,應該都知道莊主夫人早逝的謎團;大家並沒有關注,究竟是莊主夫人離世在前,還是男方先成為莊主在前;茶莊之主這個稱號本身就充滿謎團,路家究竟會安排誰成為統領茶莊的人,無人知曉其中的規矩。


    現在最有可能的就是家族內鬥,為了爭奪這個全天下尊敬的位置,因而犧牲自己的女伴。可為什麽犧牲女伴就能得到莊主之位?這看上去也沒多大的關聯啊……


    若路家是以武為基,蘇暮槿倒還能找到一個勉強的解釋方法——路家人獻祭自己的女人,通過某種方法獲得力量,因此家族才能屹立不倒。


    可問題就在這,路家幾百年位於五姓之首,並非因他們擁有一些奇技淫巧的武功,路家帝國的強大,完全建立在家族聯姻和利益牽連之上——而這些東西,恰恰不是犧牲女人的性命就能換來的。


    還有一種可能,那些女人可能根本沒死。


    蘇暮槿想起陳源說的。


    婁雁是二十六歲死的,但二十三歲之後就不再露麵。這三年時間,她究竟在做什麽?


    是被關起來了?還是另有用處?


    更進一步推測,其他人的死亡時間說不定都是假的。


    蘇暮槿冒出一身冷汗。


    “黃粱,”蘇暮槿把剛才的奇思妙想告訴這位忠實的夥伴,隨後問道,“你覺得可有這種可能?”


    “最需要知道的不是死亡時間的真假,”黃粱說道,“應該查清背後的動機。”


    “動機……”


    是啊,這些“早逝”的女人,她們的死亡是為了什麽?


    “想不明白。”蘇暮槿躺在床上,呆呆地想到了深夜。


    巨大的月輪垂落在天邊,雲層的邊緣線像刻在雕版的紋路,在無風的夜晚,一動不動。茶莊沐浴在淒冷的白光下,從碧雀莊到迷宮,朦朧成了一顆水珠。


    迷宮,究竟是誰先稱唿這棟建築為迷宮,已無從考據。


    這棟龐大的複雜的建築已有近兩百年的曆史,路家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迷宮裏,再加上不斷地查漏補缺,世間可能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完全了解它的真麵貌。


    迷宮的圖紙初稿,如今擺放在尚國“奇異閣”三層的某個櫃子中。兩百多年前,尚國皇帝兼陽帝尚深與茶莊走得尤其近,他差遣當時最為出色的十二名工匠去茶莊,為時任莊主路迷惘建造屬於路家人自己的住所。


    路家人肯定早就有住所,但路迷惘癡心於魯班鎖,想由此建造一棟能夠移動的建築。不過時代和技術成為了夢想的桎梏,他和工匠們再三討論,最終畫出了迷宮的初稿。在兼陽帝的大力支持下,最早的迷宮便建好了,路家人也轉而搬進那裏。


    世代變遷,迷宮早被改造得麵目全非。它已經不知蘇暮槿所看到的地上部分,就連地下,最深都挖掘建造到了三層。這個住宅仿佛成了曆代莊主的玩物,在其上不斷改造。


    許多年前,迷宮東南角失火,根基失穩。


    似乎因此,路曉便開始著手修建“六菱塔”。王朝覆滅,人才隕落,如今的尚國既沒有人力,也沒有物力去支持茶莊建造和迷宮一樣複雜的建築群,像六菱塔這樣構造簡單的建築,成了最好的選擇。


    關於六菱塔之事,以後來說,現在看迴這棟變幻莫測的迷宮。


    它的大部分房間如路天茈所說,隔音一般。但迷宮之所以是迷宮,就是有許多人們不易發覺的場所,在這裏,就算發生過常人不敢想象的事情,也永遠無見天之日。


    究竟有沒有這種事,誰也不知道。


    蘇暮槿來到茶莊的第一天晚上,路冶陽便出現在某個漆黑的房間。


    他走進房間。房間裏的灰塵很大,他不禁咳嗽幾聲。


    “父親,”房間裏的人說道,“您的身體已大不如以前了。”


    “沒那迴事!”路冶陽似乎格外厭惡兒子這麽說,“那丫頭呢?”


    “您自己看吧。”兒子摸索著牆壁,然後用力推動其中的一塊石磚,月光從磚縫照射出來。


    “還認得我嗎?”路冶陽故作和藹地蹲在女孩的麵前。


    女孩困惑地搖搖頭,借著幽暗的月光打量了許久,最後對他兒子說道:“胡子!”


    兒子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遺憾地說道:“您該讓位了。”


    “住嘴。”路冶陽毫無生機地嗬斥。他不想在女孩麵前表現得兇狠。


    “您到底打算怎麽辦?”


    “我是為你好!”路冶陽忽然抓住兒子的領子,“你不是放不開嗎?六菱塔已經修好,接春宴前一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覺把她送到塔裏,知道嗎?”


    “我知道……”


    兒子被父親的舉動嚇到。一旁的女孩也同樣受到驚嚇,開始啜泣。


    樓上傳來叮叮咚咚的腳步聲。


    “誰在外麵?!”路冶陽鬆開兒子,猛地轉身,拉開房門。


    “父親?”


    “那是誰?”他把兒子拉出來,指著被月光模糊的走廊,一個矮小的身影正漸行漸遠。


    路冶陽幾乎是明知故問。這麽晚,迷宮裏隻可能有兩個小孩會跑上跑下。


    “四弟的,兒子。”


    “殺了。”路冶陽說完,留下兒子獨自一人站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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