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現在在何處。


    距離最後一道關卡已經過去有大概五、六裏的路程,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不屬於西國,東麵是黃河,再前麵就是楚軍駐地。


    “好像是增援軍隊。”任蔚正謹慎地踩在馬車的木扶手上,她雙手展開保持平衡,忽然說道,“我在閣裏聽到過,楚軍的軍旗分為三種,其中一種為紫紅,上麵有護盾的標識,那正是後備軍的旗幟。”


    “援軍嗎……”蘇暮槿思尋,攻城器械正在向北調遣,楚軍是準備對堅國發動總攻了。


    “我們現在怎麽辦?他們在前頭,要不要繞路走?”車夫詢問兩人的意見。


    楚軍要攻打堅國,而西軍不出三天就會從南進攻楚軍駐地,對方兵力上遣,無疑能讓即將發動進攻的西軍占據很大優勢,眼下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


    “繞路走——會比預計要晚多久?”


    車夫冥想片刻,迴答道:“最多半日。”


    “那走吧。”


    就這樣,蘇暮槿等人和從西麵來的最後一撥楚軍擦肩而過。


    接下來的一路,無人開口。


    幾乎整天的舟車勞頓,任蔚已經有些困倦,她倚靠在馬車上,用帶來的軟枕頭墊著腦袋和脖子。她本就瘦弱,骨頭的形狀依稀可見,若是再被顛簸的馬車碰撞幾下,難免會留下幾道青痕。


    她有些癡癡地看著北方,那個將她從小帶到大的故土。若非那裏存在和發生有讓她不願麵對的事——始終對她冷眼相看的長兄、有些孱弱內向的二哥、一年前父親病逝後臣子們的謀反以及大殿裏遍布的屍體、還有許多……因為她的眼睛和身世而嘲笑譏諷的同齡、年長者——富州本來是不錯的地方。


    應該很是好的地方。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兒的風土人情。


    不過任蔚隻知道六歲之前的外麵,在那之後,她就再也沒離開過大殿。


    過去和現在的差別很大。這是她一周前逃離富州時最大的感想。十年的時間,讓大殿外頭徹徹底底地改頭換麵,她在離開富州前,還特意去了兒時走過的小巷,隻不過那道小巷已被拓成寬大的行道,兩側低矮的木方也被敦厚的石製建築代替。


    她記得那兒是有一家買糖葫蘆的人家,店主是個老頭,現在,估計已經死了。


    夕陽西下,最後一縷陽光埋進了西麵的群山之中,投石機的陰影好像被投射到了東麵的天空上,一道道灰蒙蒙的柱狀黑影在那邊若隱若現。叢叢而立,仿佛是牢籠上的木杆。


    “這種地方恐怕沒有落腳住宿的地方吧?”蘇暮槿張望四周,現在是晚餐時間,不過見不到任何炊煙。


    他們正在橫穿一片廣袤的樹林,夜行動物已經蠢蠢欲動,偶爾還能聽到垂涎的野獸在低沉吼叫。


    老道的車夫翻下馬背,借著最後一絲日光,判斷要離開森林,還需走很長的路。


    “兩位大人,”他轉身鞠躬道,“我們得輪流駕駛馬車了,今夜不能在此地停留,野獸——而且這兒離楚軍駐地很近,若在此地休憩,可能會遇上不8必要的麻煩。”


    “我沒問題。”蘇暮槿說道,“但公主——”她別過目光看向昏昏欲睡的任蔚,不認為公主有能力在夜間駕駛馬車。


    “啊?怎麽了?”任蔚感覺到有視線落到身上,她撇了撇腦袋,撐起身子看向蘇暮槿,左眼在月光下亮出白光。


    “沒事,你好好休息。”蘇暮槿說道,“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任蔚心思靈敏,聽出蘇暮槿聲音與先前比不大相同,她正坐起身,迴憶方才的朦朧記憶,緩緩問道:“今晚……整夜都要趕路?”


    “嗯,此地不宜久留。”蘇暮槿隻好告知她。


    任蔚強打起精神,不想讓蘇暮槿和車夫兩人把她視為累贅,但很快就放棄。多年的“囚禁經曆”讓她有難容可貴的自知之明,硬撐反而會給別人造成麻煩,而且她自問自己能在黑咕隆咚的晚上駕駛馬車嗎?


    不能。


    蘇暮槿見狀道:“你大可休息,我不需要睡很久的,有我和車夫兩人就足夠了。”


    “那……煩勞二位了。”任蔚知道蘇暮槿爽快,便偷偷看起車夫的眼神。


    這個她們現在還不知姓名的男人麵帶微笑,向任蔚點了點頭,便說道:“平天卿大人派遣我護送兩位大人,是小的的榮幸,今夜要麻煩神子大人,是小的的過失,公主大人盡可放心休息。”


    “你已經駕駛一天了,前半夜就由我來,”既然已經安排得當,蘇暮槿便對車夫要求道:“你現在去休息,晚些時辰我會叫你的。”


    “多謝大人。”車夫拉著馬車,坐到了馬車後,“失禮了,公主大人。”他踩上馬車,一旁便是渙目公主。


    任蔚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並將之前帶好的被子從行李袋中抽了出來,幫車夫墊在車板上,車夫連忙接過被褥,一邊說他自己來。


    被子馬上就鋪好了,任蔚和車夫各占馬車一角,兩人互不接觸。


    三人都沒再說話。任蔚把枕頭重新枕好,瘦削的身體鑽進絨被中,緩慢地陷入了夢鄉;車夫則蜷縮在馬車另一角,閉上眼睛;蘇暮槿嫻熟地揚起馬鞭,在空氣中啪出一聲脆響。


    森林中隻有一條道路,不必太過認真地駕駛馬車。


    抬頭看向天空,好像有一絲煙火的氣息,往北麵走一日,就能到楚軍的大本營,再往前行一些日子,就是攻城戰場了。蘇暮槿別過腦袋看向身後,公主正安詳地熟睡,潔白的臉蛋在月光下更顯稚嫩,仿佛新生的嬰兒。


    還有一個問題一直沒有問她。


    她的內功究竟是因何而來?她知道歸一仙嗎?


    轉念一想,和公主相處這麽多天,談到了許許多多的往事,她獨獨沒說有關歸一仙的事情,這不太現實。


    蘇暮槿心中已經有數——她不是什麽神子,僅僅是個無法控製強大內功的凡人。


    寅時,蘇暮槿叫起車夫,自己則去休息,但沒有忘記讓黃粱一直盯著周圍。


    時間推移,三人漸漸到了森林盡頭,第一縷晨光已經灑向大地,蘇暮槿和任蔚在沉睡中,又一次進入了堅國的國境——隻不過,這裏,現在屬於楚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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