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齊放、千鳥齊鳴,三從方仙境迎來了嶄新的春天。


    距鷹雀穀之戰已經過去六年。鷹雀穀已經化作一片焦土,蘇暮槿自責能力不足,戰後便匆匆離開蜀州,躲藏進了三從方仙境中,拜閉關結束的方謝為師,此後始終不問世事,將自己禁於仙境之中,修煉武藝。


    此時的天下已是模樣大變。雅國在鷹雀穀一戰後,開始舉全國之力進軍北方,雅國孕育於南方,而南方之民心早就逆於大尚,因而雅國將士在對陣大尚時格外驍勇善戰,大尚被迫退守黃河以北——如今已易名尚國。


    對於尚國而言,禍不單行,西麵蠻夷也趁機宣布獨立,那些不同種族的蠻族經曆三年的廝殺,不斷分裂合並,最終形成了占據西域的楚國和控製河套地區的堅國;再往西南看,這裏幅員遼闊但地勢險惡,尚國因通往蜀道的交通要道直接被雅國切斷,隻得直接放棄蜀道及蜀道以西的所有掌控權,蜀人也不願屈於雅家,便自守要道,立西國——三從方仙境便在此國;西國與雅國之間則有殷國橫空而出。


    在雅國建立四年,也就是兩年前,沉寂已久的蘇青伏發動兵變,自立淮王,占據東南一帶,國土為狹長之形。


    就此,大尚散破為尚、堅、楚、西、雅、淮六國——對於這些,蘇暮槿隻是略有耳聞。


    現在是四月初,還有個把月,她就將年滿十三。如今的她已開始發育,五官的界限逐漸分明——水靈的雙目惹人注目,小巧玲瓏的鼻子也俏立臉龐上,紅潤的嘴唇也似乎在告訴別人,她長大後一定會成為美人。


    她個子正慢慢長高,一頭火紅的秀發已然及腰,平日則將其盤於腦後。


    蘇暮槿現在坐在梳妝鏡前打扮著容貌,她已經很久沒這麽做了,但今天有要事,可容不得她馬虎。


    噔噔的聲音想起,有人在外頭叩門。


    “誰啊?”童聲快要褪去,聲音變得動聽曼妙了許多,她一邊盤著頭發,一邊側過頭問道。


    “我。”


    笪千潭已過束發之年,那頭烏黑頭發從那時開始就總是係在腦後,最初見到時,蘇暮槿還總是取笑他打扮得像個大人。後來,也就慢慢看習慣了,而且蘇暮槿想起來,自己也快到及笄之年。


    他已經穿著清洗幹淨的長袍,筆直地站立在蘇暮槿的房間門口,手中捧著一束昨夜采摘的金玉花——這種花為何俊伊生前最喜,隻在晚上綻放,笪千潭便趁著夜色,把它們最美的時候定格了下來。


    “馬上馬上。”蘇暮槿心想這笪千潭怎麽比自己還積極,同時加快了纏發的速度。


    女人的“馬上”常常不是那麽“馬上”,蘇暮槿又在房間折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好不容易推開了房門。


    笪千潭驚訝了一下——雖然每年的這個時候,蘇暮槿都會打扮一番,不過自今年,自蘇暮槿開始長身體開始,笪千潭還是頭一次見這個姑娘打扮得如此正式。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那張細嫩的臉蛋好像也通紅了起來。


    “來了啊。”他連忙開口,想把臉上的熱氣散發出來。


    “哇,金玉花。”蘇暮槿第一眼看到就是笪千潭手中的那團金燦燦的鮮花。她湊上去聞了聞,花香還很濃鬱。


    “昨晚摘的。”


    “知道。”蘇暮槿以前就和笪千潭商量好,每年輪換為何俊伊摘金玉花,今年則輪到了笪千潭。


    “他們呢?”


    “李芹姐好像還沒起床……”笪千潭有些尷尬地說道,“不過她每年都這樣。”


    蘇暮槿聳聳肩。


    她還記得李芹得知何俊伊死訊時的表情——那種痛苦,她絕對不及其十分之一。無論李芹在此後再怎麽表現得放下哀痛,蘇暮槿還是能明白,每年到這個時候,最痛苦的不是她蘇暮槿,而是李芹——還有張途。


    “沒想到張途哥幾年不迴來。”蘇暮槿遺憾地說道。


    “沒辦法,雅、淮兩國關係惡化,他沒法這麽自由的來去了。”笪千潭歎息一聲,“前幾年我就跟他說,讓他早點選好去處,如果他那時就帶著全家老小來青州就好了。”


    “他老媽不想走,沒辦法。”蘇暮槿也覺得有些可惜,可老人家總是那麽執拗,就和那年寧死不走的老人一樣……“那今年隻有我們幾個了。”


    “你還想大張旗鼓嗎?”


    “沒拿迴事。”蘇暮槿笑著拍了拍笪千潭的背。這個少年還是比蘇暮槿高上那麽一些,弄得蘇暮槿不得不踮起腳尖。“走吧!我去把李芹姐叫起來。”


    兩人向西麵走去,那裏是李芹的住所。


    蘇暮槿敲了敲門,然後自顧地推開房門,李芹果然還躺在床上,衣冠不整,被子也被踢到了一邊,蘇暮槿費了好些精力才把她從床上拖起來。這三人加上後來趕到的張奕房,四人默默地走入了三從方霧氣裏的墳場。


    太陽光正柔軟地灑在何俊伊的墓碑上,蘇暮槿首先跪倒在地上,從笪千潭手中接過那簇美麗的花,輕放在她的墳前,隨後是張奕房,他把香爐裏已經燒盡的香拔出來,隨後插入新的。四個人站在墓碑前,沉默了許久,等到第一聲鳥鳴從林中傳來,他們才動身準備迴去。


    第六年了……蘇暮槿一言不發地走在迴去的路上,午飯過後她就得去方謝那裏練武。自己這樣做真的好嗎?她始終在逃避著她都沒法說明白的事情——或許是不想再和人戰鬥,也有可能是不想再走南闖北,三從方就像一個溫暖的窩,一旦放鬆了、沉浸了,就再也不想出去。


    蘇暮槿問過黃粱,日仙對她有沒有什麽看法。黃粱隻是告訴她,它已經很久沒見到日仙了。日仙仿佛也消失了。


    一切都從蘇暮槿身邊消失了。


    “今天還要修煉?”笪千潭問道。


    “是啊。”


    “那好吧,三小姐說邀我們哪天一起出去走走。”


    蘇暮槿聽到這話,有些消極的心又充滿了歡聲笑語,她興奮地問笪千潭:“她迴青州了?”


    “嗯。就在昨天,本來想告訴你的,但你昨天修煉完就倒頭睡去了,沒機會——”笪千潭從袖子中抽出一封信,那是羽時月的親筆。


    六年前,羽時月和她奄奄一息的父親在行刑前被笪千潭他們救了下來。


    蘇暮槿和笪千潭他們重逢才知道,那年她和笪千潭逃出乾州城的時候,被錢複看到了。蘇暮槿一開始都沒想起來,錢複是何許人也。是羽時月的提醒讓她迴憶起來——就是那個把她攔在廁所門口的錢家小少爺。


    那小少爺本就對羽時月心有不滿,那天夜裏又被家仆告知看到有人從羽家大院溜出,他以為這是報複羽家的機會,便將此事告知正在全城搜查蘇暮槿的不良人,結果不良人又將此事以“羽家藏匿蘇暮槿”的訊息告訴了蘇青伏。


    在淮國獨立後,蘇青伏也隨之掌權,他自然沒有“虧待”救了蘇暮槿的羽家人。


    萬事皆有因果孽緣啊……好在羽時月被成功救了出來,她的幾個兄弟姐妹也恰巧不在乾州,逃過一劫,否則蘇暮槿已經準備潛入淮國,去找錢複那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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