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還想說些什麽,龍基誦已經帶著坎兼消失在了月色之中,隻留下它、蘇暮槿和遍地的屍體。


    黃粱等待了一下。它擔心這個奇怪的老人會殺一個迴馬槍——不過它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擔憂是不必要的,樹林裏已經沒有任何人的氣息了。它化成小貓的形態,走到龍基誦留下的匣子前,用爪子和嘴巴,輕而易舉就將它打開了。


    裏麵是一片薄如蟬翼的物品,它呈方片形,幾乎沒有厚度,和巴掌大的匣子相比,有些過於渺小,黃粱擔心一旁唿嘯的風會把它吹走。


    這就是用燦繭煉後的毒藥——小小的一片,卻能置人於死地。


    它同月光一樣寒冷地暴露在外麵,底紅紋金繡內枕透過透明的薄片,如鮮血,無不透露著它的危險。


    黃粱想把它叼起來,但馬上停下了嘴巴。萬一燦繭能將它置於死地,那蘇暮槿更救不成了。它不能冒這個風險。


    蘇暮槿已經奄奄一息,幾乎沒有任何氣息了。


    黃粱繞著匣子轉了幾圈,終於它決定把匣子推到蘇暮槿的嘴邊。它用腦袋抵著匣子,為了防止它因為泥土的牽製而傾倒,它必須不能心急。


    匣子在泥地裏劃出一長條矩形的痕跡,黃粱的毛發都緊張得聳立起來。好在匣子裏蘇暮槿並不遠,它很快就讓匣子到了蘇暮槿嘴邊。


    “暮槿。”它嚐試唿喚著她,但好像已為時已晚,蘇暮槿已經聽不到黃粱的說話聲了。


    黃粱把蘇暮槿的嘴巴打開——它很容易就做到了這件事。而且,她的身體已經變得僵硬,張開地嘴巴已經沒法自己合上了。


    眼前這個閉著眼睛的少女,渾身黑血的少女就是蘇暮槿。黃粱的心髒湧出它無法言喻的情感。


    在得道之後——它明白——它已經很難對人、獸、世間萬物感同身受了。它會在不由自主中,慢慢變成冷漠的旁觀者。


    眼下的黃粱還有意思存於人間的情感,它看著蘇暮槿,想起第一次遇見她的夜晚。那時那個心中有些憂愁的小小女孩,她能想得到,兩年後的現在,自己會經曆艱難萬苦,然後變成這般模樣嗎?


    黃粱看著這片燦繭之毒。


    這東西真能救迴蘇暮槿嗎?它猶豫著。


    一聲哀咳從蘇暮槿喉嚨傳出。


    黃粱已經沒有時間了。


    它下定決心,把左前爪放在匣子下麵,慢慢把這個較重的匣子抬起,毒藥隨著匣子的傾斜緩慢下滑,最終溜進了蘇暮槿的嘴中。


    黃粱把匣子推開,忐忑不安地合上蘇暮槿的嘴巴。


    漆黑的四周忽然翻湧起雪白的霧氣,寒冷的一切變得溫暖而寧靜,風風沙沙聲隨霧氣漸濃而消逝。


    黃粱的腦袋一跳一跳地轉動著,它在尋找那位的身影。


    “靈十三白太逸君,拜見日仙。”它低聲說道,腦袋低垂下來。


    日仙出現了。


    他隻有模糊的人形輪廓,身體被白光包絡,絲帶狀的白氣隨著前進的步伐而向身後飄扯,他沒有麵孔,頭部隻是無定型的氣息。


    “神子,”他開始說話了,“行事不周、遇刺魯莽,此乃劣——”他的聲音和黃粱一樣,沒有固定的語調,可以說是一個男人,亦可是女人,甚至小孩,老人,蠻夷,東洋人,西域人……千秋的聲音仿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語言成為了概念。


    “但,拔刀相助,以死相拚,此乃優。”


    “請日仙救蘇暮槿。”


    “靈十三白太逸君,”他低頭了——盡管沒有腦袋,“神子已是氣絕,但可以命抵命。”黃粱本就是蘇暮槿的守衛靈獸,兩者血脈上有著相似之處。


    “願獻吾命。”


    他緩緩地轉動脖子,仿佛每一個動作都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和體力。


    “允。”


    黃粱的身體忽然抽緊,五髒六腑像是被拳頭擰成了一團,它痛苦地在地上扭轉,刺耳的叫聲在仙氣中迴蕩,撕心裂肺,讓人戰栗。


    這個過程沒持續很久,但足矣讓黃粱終身難忘。


    吸命地過程結束了,黃粱上氣不接下氣地粗聲喘息,涎從口中流出。還沒休息一下,那樣的痛感用從腹部開始出現。


    還要一條命?!


    它驚愕地痛苦,連嘶吼都變得虛弱和淒慘。這次的痛感比之前更加明顯,肚子仿佛被屠刀一點點切開,腸子掏出,仿佛被人拉扯著腸尾,癲狂地甩動它的身子。它的身體幾乎飄忽到失去意識。


    這次依舊很快就結束,不過是第二次,對黃粱而言,這個過程格外漫長。


    可這一切還沒結束——


    第三次,黃粱已經沒法叫出聲了,它的肌膚被剝離,骨頭被折斷,經脈被挑爛。眼眶裏那雙碧藍的眼睛好像被染缸裏的原料,被棍子不斷攪動,棍子隨後捅入它的大腦。它的心髒已經因疼痛而緊縮起來。那個殘酷的奪命儀式還沒結束——


    棍子化成了巨大的手,從他的腦袋向下探著,仿佛它現在隻是軀殼。手在體內肆意攪動,尋找著心髒的位置。


    淩遲!淩遲!


    但這不是淩遲,這是比淩遲更加殘忍的手段。它的刀是從體內出現的,從腸、肝、心、肺、胃……一點點地割舍著上麵的肉塊,然後,一直無形無實體的手將沒用的部分掏出。


    黃粱的四肢僵直,像一隻冰凍的貓,僵直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三條命。


    日仙已經消失了。


    四周迴到被黑暗籠罩的世界,淡黃的日光正彳亍攀援上天邊的高山。


    向往著春天的蚊蟲在旁若無人的飛著。


    蘇暮槿和黃粱躺在地上,和身邊的屍體一樣,沒有生氣。


    過了很久。


    蘇暮槿的喉嚨輕咳了一下——是一隻調皮地蟲子爬進了她的嘴中。她嗆了一口。


    重獲新生的蘇暮槿,就這樣醒了過來。


    她側過身體,茫然地看著倒在自己身邊的,陌生的屍體。記憶還停留在昨晚,何俊伊被殺了。不,還有之後,她竭盡全力和殺害她的坎兼對決——


    坎兼呢?!死了嗎?在我陷入瘋狂的時候?


    她起身,發現自己的身體格外順暢。


    這是……


    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黃粱。更遠處還有何俊伊。


    “黃粱!俊伊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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