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蘇暮槿要被那死囚的長劍擊穿,蘇青伏心中大吼一句,縱身越出,單用左手便接下了死囚的那一劍。


    徐愈沒想到獄長竟在這個時候跳出來保護這個丫頭,頓時慌了手腳,大聲喊道:“蘇青伏,你言而——”蘇青伏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是一掌過去,死囚當場倒在了練功場,血濺四方。


    “父親……”蘇暮槿被眼前的場景嚇得不敢出氣,徐愈,剛才還氣焰旺盛,轉眼間就成了倒在地上的一具死屍,她顫抖地撐起自己的身子,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蘇青伏。


    蘇青伏忽覺左手無力,方才雖然擋下了那一劍,但內功卻沒能完全保護好自己的手,導致現在整隻手臂都快沒了知覺,再加之幾年前他闖蕩江湖時被賊人襲擊,現在這種感覺,很可能是舊傷複發。


    蘇暮槿看出他有些異樣,小心翼翼地問道:“父親,沒事吧?”


    蘇青伏看了她一眼,眼裏複雜的情感讓蘇暮槿不忍直視,他最終隻是說道:“無事。”他站起身,說道:“把屍體帶走,埋了。”


    “是。”兩旁的衛兵走出來,架起屍體,拖出了練功場。


    “跟我來。”他對蘇暮槿說道,“去治下傷。”


    “嗯。”蘇暮槿從地上站起,假裝無大礙地拍了拍身後的泥巴,實際還是上身還是有些疼痛。


    她和蘇青伏兩人來到醫所。


    “大夫,如何?”


    醫生把脈後說道:“暮槿軀體強壯,雖然,”他看著蘇暮槿缺乏血色的臉,“雖然是受到了重擊,但並無大礙。”


    “什麽都不用處理?”蘇青伏有些吃驚。


    “不用。”醫生肯定地說道,“她的身子遠比你想象中要強。”


    蘇青伏狐疑地審視了蘇暮槿的全身,問道:“你覺得呢?有什麽感覺嗎?”


    蘇暮槿誠實地搖頭。


    她也覺得奇怪,之前還覺得疼痛無比,這才過多少時間,便幾乎沒了痛感,好像那一擊從未發生過。


    “沒事就好,你走吧,迴去好好想想,方才的打鬥,自己犯了些什麽錯,明日我再同你好好說說。”


    “好。”蘇暮槿鞠躬後離開房間。


    方才的打鬥,蘇暮槿站在走廊上迴憶那些細節,我被那個死囚迷惑了,以為他沒有內功,自負地將所有的成敗都放在了一擊。所以當我意識到他有內功後,思緒變得混亂,也就讓他有了可乘之機,現在細想起來,他的進攻仍然充滿破綻,我本不會落得那副慘狀的。


    她有些懊惱,不過事情已過,如今要做的就是吸取教訓,避免下次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下次……這次若非有父親在,自己就會成為那個倒在地上死去的人,而以後,我還能這麽幸運嗎?


    與其將希望放在別人身上,不如靠自己。她定下決心,又走迴到練功場。


    練功場的黃泥上還有徐愈的一灘血跡,幾隻蒼蠅圍繞在上邊盤旋。


    蘇暮槿見此靈機一動,她躡手躡腳地靠近那邊,拔出自己的短劍,迅速地抽動手臂,將一隻又一隻蒼蠅斬落到地上,一共五隻,她也就用了五劍。


    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她雖會內功,也能準確地控製,但調動的速度實在過慢,在刀光劍影之中,這樣的速度是遠遠不夠的。


    如何讓內功運轉得更快,這點倒從未有人教導她。她思索著,明日可將此事問問父親,當然現在時間也多,自己也可以單獨研究,這樣同父親交流起來才能更加順暢。


    想明白此事,她就暫時放下劍法之事,而是重新迴到幾個月前的內功練習裏。


    她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仔細體會體內內功的流動了,這次再練,內功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不僅氣息此前更足,且能更加精準地控製內功凝集的位置,這都是幾個月前的她不敢想象的。


    她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用二指禪刺向它。石子隨即裂開,像被刀切開一樣,光滑到她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程度。


    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這樣被練功占據,等迴過神來,已經到了該吃飯的時間。


    清洗完身體,吃完晚飯後,蘇暮槿迴到房間,找了本從先生那借來的閑書讀了起來,上麵寫的是關於互朝一位名叫四千的俠客的傳記。


    “這幾天都沒看到白貓。”她讀完了幾章後,把書輕放在桌上。


    平日晚上都能同白貓玩樂來打發時間,這幾日就沒這機會。不知從哪天起,白貓就再沒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她在幾周前曾找過一段時間,可仔細一樣,她根本不知道白貓平日生活在哪,吃些什麽,她所知道的僅僅是,白貓每天晚上會到房間裏陪伴她。


    “也是啊,我並不了解白貓,甚至不知道……它當初為什麽會來到我的房間。”蘇暮槿趴在窗前,想象第一次遇見白貓的那個場景,不過今天它沒有出現,窗外隻有一如既往的樹影婆娑和黯淡的月光。


    “還有兩個月才入冬,竟然會這麽冷。”蘇暮槿搓動細小的手臂,換上睡服,決定鑽進被窩裏躲避從窗戶灌進的涼意。


    一夜就這樣度過了。


    “暮槿,說說你昨日的反思。”


    蘇暮槿把昨日所想告訴了蘇青伏。


    “不錯,意識到了那些問題,”蘇青伏揉著自己左邊的太陽穴,“武人決鬥,最忌將底牌托盤而出,從今以後你要記住隱藏自己,莫讓他人輕易知曉,否則就如同昨天一樣,被人打得沒法還手。”


    “是。”


    “還有,別把想法表露在臉上,”蘇青伏說道,“昨日你同他對決,為何那死囚會突然鬥誌昂揚,你可知道其中的原因?”


    “知道,”蘇暮槿說道,“昨日心中的怯意被那人洞察了。”


    “知道就好,不過你年紀尚小,讓你很快改變也絕非易事,不過不管如何,你要時時刻刻記住這點。”蘇青伏喝了一杯茶。


    “父親,我有一事想請教。”


    “說。”


    “昨日,父親您一瞬間便調動內功擋住了那死囚的一劍,而我好像做不了如此之快,不知其中有何技巧?”


    “熟能生巧罷了。”蘇青伏心想,其實昨天他並沒能完全擋住,反而讓自己舊傷複發,醫生在之後告訴他,近些日子不能再進行打鬥了,而且因為左身受到多次重創,恐怕以後連內功都將變得不再通暢。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悲涼,分明在江湖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竟因幾個無名匪徒而軀體受損,功力減半。人生無常,江湖難料啊。


    “孰能生巧嗎……”


    “對了,今天早上我受到京城來的詔令,”蘇青伏說道,“皇帝召見我們這些地方大臣,暮槿你覺得他是為了何事?”


    “不明白。”


    “皇帝雖然遠在京城,但也察覺到各地的異動,現在正是尚朝的危急存亡之時,也是我們的機會。”


    “父親真準備自理為帝,推翻尚朝嗎?”蘇暮槿有些不確定,她也讀過一些書,明白改朝換代意味著什麽,但她始終不敢相信自己就處在這個巨大的漩渦中,而即將起義的人正是自己的父親。


    “沒錯,尚朝龍脈將斷,氣息奄奄,為了黎明百姓,這個朝代必須被推翻。”蘇青伏肯定地說道,“這是我們這些人的職責。”


    “若失敗了會如何?”


    “失敗?”蘇青伏搖頭,“失敗便是死路一條,不過我不會失敗的。”


    蘇暮槿自懂事起邊有疑問,父親僅僅是個江淮大牢的獄長,為何有如此信心,認定自己能推翻這個巨大的王朝?他身後必定有一個強大的靠山,但靠山是誰,蘇青伏從未跟她講過,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去問,今日正巧談論到此事,正是個機會。蘇暮槿便說道:“父親為何有如此信心?江淮大牢一共不過兩千獄卒,加上囚犯也才不到萬人,這樣的人數,如何能割據一方,推翻尚朝?”


    “是啊,光是江淮大牢,遠遠不夠,”蘇青伏告訴她,“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雅家嗎?”


    “記得。”


    “暮槿,這些話非常重要,”蘇青伏環顧四周,無人竊聽,“我幾年前雲遊四方,同雅家打成交易,明麵上幫助他們推翻尚朝,實則在暗中削弱其勢力,最終一舉吞並雅家。”


    “這……聽起來實在難以實現。”


    蘇青伏擠出個微笑,道:“我有把握——此事不是你要擔憂的,當然,待你成人後,你也要同我一起處理各方聯縱。”


    “明白。”


    “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兩件事情,一是習武藝,再便是學文化。我此次離開不知將過去多久,這段時間就和之前一樣,由黃北教導你武功,”他忽然壓低聲音,“你可得看緊他,莫讓他打越獄的主意。”


    “黃北師父!”蘇暮槿有很久未見到他,終於能正常相見,她頓時渾身充滿力量,巴不得那天快快到來。


    “剛說喜怒莫要形於色。”蘇青伏皺眉說道。


    蘇暮槿低下腦袋,小聲道:“是。”


    “最後一件事,茶莊的那位路二少爺寄了一把長劍送予你。”他說道,“你跟我來。”


    兩人行走幾步,到了蘇青伏辦公的地方。


    蘇青伏從抽屜中取出一個實木長盒,遞給蘇暮槿:“打開看看。”


    蘇暮槿雙手碰過,揭開木蓋,一柄剔透的長劍出現在她的麵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真是大手筆,”蘇青伏感歎道,“暈紅鋼,北方的特產,堅硬但不失韌性。”


    “這……這是路哥哥送給我的嗎?”


    蘇青伏把一封信遞給蘇暮槿,上麵是一行秀麗的字跡:


    今用暈紅鋼打造長劍一柄,贈予暮槿姑娘。路赫崇


    “拿著吧,以後就用這個練劍,別當個寶貝,劍是用的不是看的。”蘇青伏看她輕撫劍身,便提醒道。


    “是。”


    “給劍取個名字?”


    蘇暮槿想了想,說道:“就叫赤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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