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那大雪方才慢慢地住了。


    陳老漢一見大雪終於停下,便立刻從裏到外穿上陳正南為他置辦的新衣服,穿了新羊皮襖,戴了新暖帽,手裏捧著炭火銅爐,下了莊台從小路迴到李老家莊上。


    他先是順路去了李老爺家的飼料碾坊,進了大院,推開堆放精料的小房間,隻見張全、徐萬勝並三五個長工,五七個村裏的閑漢,正圍在一起投骰子、推牌九賭錢。


    見了陳老漢進來,眾人一陣高叫:“陳老伯來了,千萬別走,贏錢的晚上做公道,大家在一起喝酒。”


    又有人問他,這麽大的雪從莊台上來,一定是有什麽事。


    陳老漢笑道:“我的事,也是請你們喝酒。”


    眾人不禁驚奇。


    陳老漢道:“我就是來請你們喝酒的。”


    說著,他便把要認陳正南做兒子,還要改名換姓這件事說了出來。眾人聽他如此一說,慌忙停住了手中的骰子,仔細問了個大概,反複問他真假,最後見他肯定無疑,張全便說道:“老伯,這真是你老人家的造化,這場酒我們自然去吃,有要幫忙的你盡管吩咐。”


    陳老漢道:“我就要你這句話,我正要與你商議,還和上一次修我的房子一樣,我想請你買菜,再請你兩家的娘子下廚做菜。”


    徐萬勝道:“老伯隻要吩咐,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何況這事,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做飯的事情好講。正是巧呢,我們莊裏有一個在霍邱縣大酒館裏做大廚的,眼下也迴村過年,他與我自幼相與,你這樣的大事,我自然是去請了他來,張全與我兩個的渾家,給他打下手就好。”


    陳老漢拍掌叫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當下,陳老漢就與張全、徐萬勝商定了日期,就定在三天後的臘月二十八,把這事辦了。


    說定了日期之後,三人約好了前一日,排出客人,酒席要辦幾桌,由徐萬勝請廚師,開了材料單,張全去采購,提前一天收拾妥當。


    徐老漢和他兩人說定了這事,便讓眾人繼續玩牌,說還有其他的事要辦,就要離開碾坊。


    張全卻追著問陳老漢:“陳大爺,聽說小何從葉家集拐了一個南方的女人住在莊台上,有沒有這迴事?”


    陳老漢說:“怎麽好好的事情到你嘴裏就變了味,咋是拐的呢?是小何救了人家,人家沒地方去,暫時在這裏落腳,哪裏就是拐的了?”


    徐萬勝又問:“聽說那姑娘長得特別的俊,是不是?”


    陳老漢點頭點頭說:“那姑娘生的是不醜,麵皮幹淨著呢,兩隻眼睛就像梅豆子一樣,我們這地方出不了她那樣的人物。”


    張全笑著說:“陳大爺,你這樣說的,我急的就想現在過去看看。”


    陳老漢說:“不急,來日方長呢,一時半會那姑娘走不了,這大雪天的,又趕上過年。”


    張全用兩個大拇指在一塊搓了一下,問陳大爺:“陳大爺,他們兩個,是不是這樣啦?”


    陳老漢嗔道:“你這壞小子,拉什麽就吃什麽------你是一肚子壞屎!小何那後生是一個地道的人,那姑娘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知書達理,一肚子文章,哪裏是你這狗狗蠅蠅的,別瞎說。”


    張全哈哈大笑:“陳大爺,你把我想壞了,我是想想讓小何早一天有一個老婆,那樣的話,他在這裏就落了腳,你老人家也能跟著落一點好,好多享半天福。”


    陳老漢笑道:“你這壞小子,這一點心眼子還是好的。”


    陳老漢離開之後,徐萬勝說:“這事可能好事多磨,弄不好是個空喜歡。”


    眾人不解,問他為什麽有如此一說,徐萬勝道:“我們走著瞧,等著看,現在說出來無趣。”


    從碾房出來之後,陳老漢趕到了李老爺府上。


    李老爺戴著貂皮曖帽,披著狐皮的大氅,手裏捧著宜興名家茶壺,在院子裏賞了梅,踱步到院外,正和門房說著閑話,見陳老伯突然而來,便問道:“陳老漢,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工錢不是早已發放了嗎?莊台上難道沒有糧了?”


    陳老漢連忙滿臉賠笑,拱手作揖,先提前拜了年,也給門房問了好之後,才說到:“李老爺,你派去莊台上給我打幫手的那小何,我們爺倆相處得不錯,我想認他做兒子,準備辦幾桌酒,想請、想請你出麵,同了村裏的裏正丁老爺,一起給我做一個見證,也給他在這裏落一個籍。我以後年老不能動了,自然由他在這莊台之上,接著給老爺你放鴨子。”


    李老爺笑道:“這個容易,隻是,認個幹兒子要這樣驚動嗎?”


    陳老漢笑道:“老爺,你有所不知,不是認幹兒子,是認作我的兒子了,他要改名換姓,從此以後就是我陳氏一脈,所以不得不稟告你老人家,還有村上的裏正老爺。”


    李老爺有點驚奇,問道:“是這樣?哦,好,這也容易,我與裏正說一句就好。隻是,你認準了這姓何的外地小夥嗎?以前都有人多次誇他,可是這認兒子,改名換姓認了祖歸了宗,可是大事情,你考慮明白了嗎?”


    陳老漢連忙點頭說:“老爺,這事我已想了很久,到現在斷沒有更改的念頭,所以才來請你老人家過去喝一盅薄酒,嚐嚐菜的鹽味,讓李老家的人都知道這個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李老爺道:“陳老漢,你在我們家也待了十多年了,我知道你一貫的勤儉能幹,我也曾經想過,你有一天跑不動了,那時候說不定多少有點可憐。現在你既然認準了這姓何的小夥兒,這就是你的緣,你的命、你的造化,說不定你一生的福氣都在這裏。我自然樂意成全你這樁好事,隻是,臘月廿二十八那天,我和丁老爺按往年的慣例,上午要去參加一個應酬,也就是過去坐坐,每年都如此。丁老爺那邊你就不要過去說了,迴頭我自會說與他知道。你這樁事雖然小,可是你大雪天來到這裏請我,我斷不會讓你的麵子落在地上。到了那日,如果迴來得早,一定到你家去看看。你既然是我家的長工,就是我家的人,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你放心好了。我這兩年也想明白了一點,人活在世上,不能總是想著自己,想開了,就是你讓我開開心心,我讓你排排場場的,大家都開心才好。”


    陳老漢聽李老爺這樣一說,自然是千恩萬謝,連忙打躬作揖,辭別了李老爺,笑眯眯地去村子裏找他的本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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