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腳


    王老板道:“這尋房子住下容易,我現在知道的就有;隻是這要找個活幹,知道小何你以前做過什麽行業?”


    陳正南忙答道:“晚輩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學過木工,是大木匠。”


    “你還真有一技之長啊!”王老板歎道:“隻是,我們這一片做大木匠的都在壽州城那邊,打船的、造樓的都有,在這正陽城裏,隻有一處做棺材和家具的木器社,我倒是能說上話,隻是不知道這一類的活計--”


    陳正南忙說:“這一類的活計我也是能做的,大不了,我可以先從拉大鋸開片幹起。”


    王老板道:“那也好,也好,我先去說說,試試看吧。”


    他說完,喊了一個夥計過來說:“小四,你帶著這位小何去蔡秀才家去看看。我記得去年夏天,南京來的那位收銀魚的客商,租的是他家的房子,現在應該閑著,你幫著問問,可不可以租給這位小何住。”


    他說完又對陳正南說:“小何,你找活的事,待我給你問好了,便讓小四去通知你。”


    陳正南忙向王老板躬身致謝。


    小四便帶著陳正南出去。


    就在這時,就聽外麵一聲大喝:“哪裏走?我們趕到了,你還想走得脫?”


    聽了這聲音,眾人抬頭看去,隻見兩個兇神惡煞的公官差從外麵闖了進來,兩人衝上來就扭住了陳正南的兩隻胳膊。


    這時外麵又有一人大聲道:“我們再來晚一步,還真給他走脫了,哪裏還能抓得住他?”


    陳正南大驚失色,心中不由得叫苦道:“他奶奶的,怎麽都到這個時候了,山西的事還能在這裏翻起花來?這些官差可也真夠厲害的,居然能夠追到這裏將我抓住,這難道就是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嗎?”


    他給那兩個官差緊緊的扭住,臉色煞白,呆呆的不發一言。


    王老板從裏麵聽到動靜,趕忙走了出來,一臉驚奇地問道:“各位公差大人,這又是為何?”


    後麵進來的那官差道:“王老板,你問問他自己犯下了什麽事?”


    王老板隻好衝陳正南走過來,望著臉上毫無血色的陳正南道:“這些官差大人來這裏捉你,究竟為了何事?”


    見王老板問他,陳正南隻得故作鎮靜地搖搖頭道:“王老板,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


    王老板聽了他這迴答,便轉過頭去問那為首的公差道:“這們大人,你們莫不是抓錯了人?他是一個外地人,才來到我們正陽城,能犯什麽事呢?”


    那公差聽他如此一說,急忙問道:“難道他不是李家禾嗎?”


    王老板聽了這話,搖搖頭拍手大笑道:“原來是你們要找李家禾,他昨日已經辭了工,過河往北邊去了。你們果然是抓錯了人。”


    抓住陳正南的一個官差道:“這人長相、樣貌、年齡都對得上啊,怎麽能抓錯了人?你可不要騙我們。”


    王老板道:“李家禾是我們正陽本地人,這後生是從北邊來的外地人,你剛才也聽到了,口音就對不上啊。我請問你們,來這裏要抓李家禾是不是因為他賭錢的事?”


    那為首的公差道:“正是,他和城裏宋老板的兒子賭輸了錢,又借了一大筆。宋老板的兒子告到衙門來了,我們隻好來捉他。”


    王老板笑道:“你們來晚了一步,他昨日已經辭了工走了。”


    那兩個抓住陳正南的官差聽了這話,才麵麵相覷的放了陳振南。


    陳正南抖了抖肩膀,如蒙大赦,深深的喘了一口氣,心中暗道:我的個乖乖,可嚇死了你爺了,這些官差真是業務不精害死人呀,差一點嚇出人命來。


    那官差又道:“王老板,你說這李家禾果然是走了?”


    王老板笑道:“我前日才聽說他在城裏和人賭錢的事,便教訓了他一次,結果昨日他就結清了工錢,下午便走了。我隻以為他被我罵了,麵子上不好看才辭了工,誰知道他居然還在外麵借了錢,看來這才是他辭工的原因。”


    那為首的官差道:“既然如此,這李家和看來一時半會抓不到了。”


    另外一個道:“走吧,還是來晚了,隻好讓彭巡儉如實告訴宋老爺了。”


    那為首的官差向王老板拱了拱手道:“王老板,打擾了。”


    說完,三個人便轉身快步走出了貨棧。


    小四便領了陳誌南,依然往蔡秀才家去。因為蔡秀才素來與王老板交好,所以小四也知道一些他的事,路上便給陳正南簡單講了幾句。


    這蔡秀才,名金峰,字屹遠,身材高挑,人生得長臉白淨,無須。因是看書過多的緣故,眼力不好,故而有時眯縫眼看書,瞅人。


    蔡秀才住在正陽城南門外小河灣邊上,距淮河不遠,門前是一塊菜地,院子後麵有樹林,樹木竹林倒也雅靜。


    原來,這蔡秀才祖上乃淮河北岸潁上縣瓦寺村人,明末因躲避仇人,舉家遷到這正陽城。


    因這裏交通便利,往來客商雲集,蔡氏一家人也都聰明機敏,且肯吃苦,因而一度家道中興,在正陽城掙下了一份不菲的家業。


    隻可惜,明末大亂時張獻忠帶領匪眾曾兩次洗劫淮河兩岸一帶,戰亂之中這正陽城因是水路要道,烽火四起,蔡家受了兵災匪患而遭挫,此後中落。


    到了蔡秀才祖父這一代,幾經努力還是沒能保住正陽城的房舍鋪子,隻得在城外買便宜地建了五七間土坯草房居住。


    這蔡秀才如今三十多歲,自二十一歲通過院試中了增生秀才,之後數考舉人不中,更因家貧斷了念頭,開館授徒帶有幾個學生。


    可是蔡秀才為人善良溫厚,又管不住學生,以致後來連學生也沒有了,隻得在家種菜為生,平時也替人代寫書信,偶爾也有人找他撰寫墓誌銘、起名字、寫對聯、修家譜的,得些散錢補貼家用。


    更多的時候,蔡秀才隻得幫淮河邊的漁夫織補漁網,換幾個錢,或是半斤糟魚爛蝦。


    窘困季節,他一家幾口常常隻能吃碎米、青菜粥,偶爾粥裏也會有一些好心漁人送的些許小魚。


    他妻子楊氏的父親是個教諭出身,因而並不是莊戶人家女兒,可沒得法,隻得去和人學了織布,賣幾個錢買些糧食,一家人才勉強活口。


    兩人到了蔡秀才家,一進院子,果然就聽到了織布機的聲音。


    隻見當麵是三間破敗的半磚草房,東則是三間廂房,其中一間當作廚房用,各處無不簡陋,盡是貧寒之意。


    那時,衣服有些邋遢的蔡秀才正坐在院子裏替人補網。兩人進了院門,蔡秀才停下手裏的活計,隻是抬頭呆呆地看著他們兩人進來。


    小四道:“蔡相公,我們櫃上王老爺讓我過來問問你,你家去年租給收銀魚客人的房子可還閑著。要是方便,就租給這位小何先住著。”


    蔡秀才這才站起來問道:“公子,哪裏人,從何業?要在這裏住多久?”


    陳正南道:“晚輩山西人,會木工活,剛托了王老爺想在這裏找一份活幹,眼下想找一個能夠落腳的地方,還望大叔行個方便,如此多謝了。”


    蔡秀才見他說話禮貌,像個讀過書的人,便點點頭道:“好說,好說,那房子還閑著。隻是不知道你要住多久呢?我多問你一句,是因為那收銀魚的客人,六月底還要迴來住在我這裏。”


    陳正南道:“這個好說,到了那時間,我如果還待在這裏,便可另尋他處搬過去。”


    蔡秀才道:“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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