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說你貪心,還是該感激你的貪心?」清俊的男子靜靜地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望著怒極攻心的人,唇邊的笑是真正的愉悅。


    「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


    「忘恩負義?」男子唇邊的笑更明顯,「誰的恩,誰的義,嗯?」


    於興業一時間心跳加速,血色頓失,大聲地吼道:「我養了你這麽多年!」


    「是嗎?所以我要感激你?」


    「當年你父親……」於興業的語氣一頓。


    「說下去。」男子的聲音溫柔得像是夜晚的低語:「我等著聽。」


    這樣的男子,真的是那個從小就斯文儒雅的人嗎?於興業一時間完全傻眼,自詡閱人無數,自詡眼光如炬,可偏偏,卻被眼前的男子給騙了過去。


    當年的他,明明才七歲呀,當年自己明明確認了這孩子對那件事一無所知,才會收養他的呀,可聽他的語氣,他似乎是什麽都知道了,「我……你……」


    「嗯?」


    這樣神情,這樣的語調,跟當年的何紫宣一模一樣,是了,他長相跟他的媽媽很像,就連性格都是。


    看於興業沉默,男子眼底的諷刺更濃,「你不說,我來替你說吧。你自然是以為當年的事情沒人知道,但事實上,你當年的確做得手腳幹淨不留痕跡,可是卻沒有想到,我父親在臨死的時候,把那本他覺得有問題的帳冊鎖在了銀行的保險箱裏,而沒有被你一把火燒掉。怎麽,很遺憾吧?有的東西,別人看不出來。不代表他會覺得沒問題。」


    「你……」怎麽會知道?


    「這世上隻要有心,任何事情都可以查得到。」他定定地望著於興業,漆黑的眼眸在半明的光線下閃著銳利的光,「很多事情,不是推給已經不在的人,就是真的結束。」


    「什麽帳冊,我不知道!」於興業用力地一拍桌子,「你不要在這裏胡說!」


    「你自己做的帳冊,你不會不記得吧?」


    當年的於興業在失意之時,被好友延攬進公司,時間過去,金錢腐蝕的不僅僅是欲望,還有人心。


    明明是一樣的出身,好友宋瑞可以成為大老板,而於興業卻還是要仰人鼻息,他不甘心。


    於是利用好友對自己的信任,巧立名目,以合作開發案為由,與別的公司聯手,套牢了公司大量的現金,趁著好友因生意不順而心煩意亂,將他灌醉,帶他去澳門豪賭,一次賭掉了數額驚人的財產。


    可是好友家底深厚,這樣的豪賭,他賭得起。


    偏偏身邊有個時時在謀算他的人,宋瑞也輸不起,一次、兩次,幾次別有預謀的開發案,最終將公司的資金全部套住,無法動彈,再然後那些看來光明的開發案,一次次像炸彈一般連鎖爆炸,炸得體無完膚,再大的家業,都無力支撐。


    年少一起打拚的摯友,發達後不忘扶持的那個人,成了最終背叛的那個人。


    欠了銀行整整六億,賭場的高利貸居然拿著宋瑞從未簽過的債據,說他欠了整整十億,他明明沒有,可偏偏那個簽名,是他的。


    三十五歲的宋端,年輕有為,英俊瀟灑,帶著他漂亮動人的妻子,何紫宣,打了通電話給他們的兒子,語氣平靜,從容自持,然後,從公司三十七層的頂樓跳了下來。


    萬念俱灰,極度的慘烈。


    那時的宋忻,他的兒子,遠在英國,毫無所知。


    再後來,於興業出現,將他從英國接了迴來,於是成了一切的開端。


    聽到於宋忻不徐不急地將當年的事情,像講故事一樣講出來,於興業聽得心驚肉跳,仿佛當年的事情又在眼前重演一遍一樣,分毫不差,可他還是嘴硬:「當年如果不是我好心收養你,你可能早就死了,沒人管,沒人理。」


    「是嗎?」於宋忻微微一笑,「不是為了那十億?」


    「什麽……十億?」於興業的心一沉。


    「我外公留給我的十億。」


    何紫宣的父親,是有名的富豪,偏偏隻生了何紫宣一個女兒,外孫出世後,他疼愛到不行,拿出大半的身家為於宋忻存了筆基金。


    規定隻有等於宋忻到十八歲才能動用,這樣硬邦邦的條文,原本隻是出於長輩對後輩的期望與愛護,卻成了女兒、女婿死亡的最後一擊。


    明明那是最後的希望,卻無法動用,因為就連於宋忻本人,都隻能在十八歲後才能取出來,進退無路,隻能跳下去。


    於宋忻的笑一如往昔,「當我十八歲那年,你拿著我父親當年欠賭場的那張借據跟我說,你如何辛苦幫他還掉了十億,到如今公司都發展不起來,都是因為資金不夠,不是嗎?」意即,父債子償,他應該把那十億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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