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儒氣得一嘴白胡子都在抖動,對孟清遠破口大罵:


    “我本以為你族兄孟溯朽木不可雕,而你卻是一塊璞玉。不想你也與他同流合汙,做出這等欺師滅祖的事情!”


    “同流合汙?”孟清遠哼了一聲,“老匹夫,你因為我這些天都在幹什麽?僅僅是跟著你逃命麽?我已經把你們當年做的好事,查的一清二楚了!”


    方正儒聽罷一愣,嘴唇蠕動,卻沒說出什麽話來。


    “沒話說了?沒話說我來幫你說。”


    孟溯持劍,在屋中踱步,眼神冷冷地看著方正儒:


    “十年前,大太監劉瑾權傾朝野、把持政務、打擊文臣、翦除異己,對大隱學派造成壓製。他還將許多施政理念付諸改革,減免賦稅、整頓鹽課、精簡機構、加強監管,背後隱隱有皇權致使的意味。”


    “為了除掉這個心腹大患,大隱學派達成共識,策劃了一場針對劉瑾的全麵圍攻。”


    “一方麵,大隱學派在宦官內部製造分裂,促使他們內鬥;另一方麵,從朝廷到地方,各級官員積極響應號召,為劉瑾織羅罪名,力求畢功於一役,徹底扳倒劉瑾。”


    “劉瑾為了維持改革的支出,經常斂財入內府,本來手腳就並不幹淨。在大隱學派安排之下,劉瑾與其黨羽不斷事發,各種明槍暗箭、清水髒水,一起潑了過來。”


    “其中堪稱滅絕人寰者,當屬河南府尹齊宗輝。他為了大隱學派的任務,甚至不惜毀掉自己一生清譽。”


    “他刻意對劉瑾的行賄,並故意暴露自己,隻為了在劉瑾的罪名簿上再填一筆。而齊宗輝也因此獲罪殞命,家人罰入賤籍,女兒成為官妓。”


    方正儒麵色未改,但心中卻有驚濤駭浪:


    這兩個小子,連這件事情都查到了?


    前些日子泰山書院快要被查時,緊急燒掉的那些卷宗,到底被孟清遠藏下來多少?


    這些黑料如果被公之於眾,大隱學派定會清譽掃地,哪兒還有重建的可能?


    孟溯還沒說完:


    “但這些事情隻是你們肮髒手段的冰山一角。你們幹的最齷齪的事情,就是馬政!”


    “西北戰事需要戰馬,而馬匹養殖,大都由河北農戶付以徭役。”


    “劉瑾正是負責馬政的人。河北文官為了給劉瑾下絆子,將馬政搞得無比嚴苛。養馬本來就耗費人力、耽誤農時,若是農戶養的馬匹死了或者未能生育,竟還要賠償官府損失。”


    “河北養馬戶間,常有因繳不上馬匹賣兒賣女、破產賣田、全家橫死的事情發生。再加上官吏層層盤剝,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最後就反了!”


    “劉六、劉七、楊虎之亂,皆因此而起!”


    孟溯說到這裏,終於沒了之前的文質之氣,憤怒從胸腔中爆發,雙眼恨不能噴出火來:


    “這場叛亂,牽連中原數百萬百姓家破人亡!”


    “而這些枉死冤魂,隻為了你們大隱學派在朝中的權勢!”


    朝廷黑暗殘酷的鬥爭,從來都是沒有半分道義可言的。那些手握百姓生殺大權的神仙打起架來,隻要有一絲餘威波及到民間,就會造成無數悲劇。


    神仙們不在意——百姓在他們眼中不過是螻蟻、是牲畜、是韭菜。他們為何要在意螻蟻的性命?


    但是螻蟻們不這麽想。他們的生離死別是切膚之痛,壓垮他們的命運,改變他們的人生。


    蘇琴因齊宗輝一案,對錦衣衛失去敬仰,隻身離家。


    孟溯在流民搶掠中決策失誤,心灰意冷。


    孟溯的叔父畏罪逃離,結果自己也成為流民匪類,為了一口吃的殺害了狗東子的父母。


    中原因動亂空虛疲弱,西北韃靼因此勢力大盛,將雲英所在部族趕到冰天雪地等死。


    更不用說,王大王的原主,也是這場動亂製造的,一個平平無奇的孤兒。


    曆史書上寥寥幾句話,在現實中,是每個人都在經曆的生死苦難。


    而這一切,高貴的“神仙”們並不在意。


    他們不光不在意,甚至還想笑,還想考慮一下,能不能從這些苦難中撈點好處。


    夠了!這種“神仙”,該殺的殺,該誅的誅!


    孟溯也懶得再跟這兩個老東西廢話,拔劍直取方正儒的脖子!


    楊繼學側開身子,要從偏門偷襲孟溯,卻被孟清遠的劍架開!


    方正儒抬腳一踢,將腳下私塾的小桌子踹向孟溯。孟溯一劍將桌子斬做兩段,卻看到更多桌子向他飛來。


    他再次利落出劍,斬下兩麵桌子。孟清遠也來幫忙,將第三麵桌子以精妙劍勢停在麵前。


    來而不往非禮也,孟溯一腳將桌子踢迴給對方。


    楊繼學舉起老拳,一聲怪吼,將飛來的桌子砸了個粉碎。


    這方正儒和楊繼學雖然老邁,但底蘊卻非一日之功。他們內力精深,“格物致知”的絕技已經信手拈來,僅用空手就糾纏住了孟家兩兄弟。


    孟家兩兄弟手持劍刃,在並不寬敞的私塾中和對手作戰,居然討不到好處。


    “事已至此,我也無需念及師徒情分!”方正儒天理內功已經醞釀通暢,全身上下散出肉眼可見的煙氣,拳頭勁力又大了數倍有餘。


    天理會武功之中,“聖人劍法”精巧有餘而殺傷不足,“格物致知”的絕技威力無匹但損耗巨大。


    方正儒料定了兩個小輩內力水準遠遜於自己,要牟足氣力瞬間決勝!


    雖然孟家兄弟才華可惜,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隻好殺了兩人永絕後患!


    方正儒一個眼色,楊繼學心領神會。


    楊繼學拉開長拳,一招“勇者不懼”直取孟溯中門。孟清遠趕忙刺出一劍,為族兄掩護,卻不想楊繼學陡然變招,全身以不符合物理學第一定律的方式轉換姿勢,化作一招“知者不惑”偷襲孟溯的下三路。


    “下三濫!”孟溯看到對手撕破老臉跟自己打,欲躲此招,隻得縱身後退,險險閃過一拳,卻因此中門大開。


    沒想到,楊繼學第二招也是虛招,身子一閃,背後竄出方正儒身影。方正儒提起拳頭,以一招“仁者無憂”向著孟溯麵門砸來。


    這一套拳法兩人配合默契,稱作“君子道三”,環環相扣。孟溯躲無可躲,隻能硬吃此拳!


    方正儒心中笑道:以你小兒微薄內力,如何接的下老夫這全力的一招?


    卻沒想,孟溯星目圓睜,不避不逃,也有樣學樣舉起拳頭,一招“仁者無憂”向著方正儒拳頭打去!


    兩拳相碰,方正儒才大驚失色:孟溯這一拳,內力勁力居然更在自己苦練了四十年的拳法之上!


    內勁爆開,方正儒右拳指骨寸寸斷裂,身子向後橫飛了出去,砸在了楊繼學身上。


    楊繼學一看情況不對,猛一推將師兄扔向孟溯,轉身跳出窗外逃走了。孟清遠馬上跳出窗去,追殺楊繼學。


    屋中隻剩孟溯與方正儒二人。


    方正儒掙紮坐起,突出一口老血,難以置信地問孟溯:


    “你,你從何處學的蓋世神功,居然內力深厚至此?”


    孟溯微微一笑,扯開衣襟,露出腰間的全俠派誠品——內力注入腰帶:


    “蓋世神功我沒學過,這幾年倒是學會一些‘奇技淫巧’。師傅,你覺得厲不厲害?想不想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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