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場中的各路英雄漢顯然對負傷瀕死的王大王並不感興趣,他們更欣賞的是年少有為出手狠辣的陳武。


    剛才陳武的一掌,外功紮實有法度,內功雄渾有乾坤,運息輾轉之間與尋常功法略有不同,卻又讓在場內行也看不出到底其玄妙之處何在。由此可以看出他的武功底子十分紮實,天賦卓爾不群,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中原叫得上名號的人物。


    此時,統一身穿黑衣,敞懷露肩的鐵掌幫幫眾們已經忍不住開始為自己的少當家歡唿喝彩,而陳武的父親——鐵掌門當家陳大鎮,此刻雙手拄著一把起碼六十多斤重的虎頭刀,一臉橫肉中綻放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呸!”他隨地吐了一口痰,心中大爽:鐵掌門雖然建派已經一百來年,但是從來沒出過名震江湖的派內人士,導致幫派常年隻能解決一些幫人找場子嚇唬人之類的低級事務,名聲也持續走低,眼看就快要成為江湖邪道了。


    如今兒子有出息,對武學有很高的領悟,創造性地將剛猛的鐵掌門絕學黑風掌改造得陰狠毒辣,同陰柔的內功結合,竟然形成了一套威力不凡的新招式。


    祖宗保佑,看來鐵掌門這次有機會發揚光大了,未來怕是和武當少林齊名也未可期!


    “嗬……呸!”想到這裏,他又痛痛快快地吐了一口痰。


    說時遲那時快,人群之中一個書生模樣的少年運起輕功跳出人群,腰間劍芒一閃,鐵掌門剛剛吐出的那口濃痰又飛迴了陳大鎮口中,被他一口吞下。


    看懂了情況的人紛紛發出幹嘔的聲音。


    書生站定,盯著自己的劍看了一下,興奮地迴頭喊道:“師父,你給我這把青芒劍是真的不沾血的好劍啊,連痰都黏不上去!”


    “先兒,不得造次!”書生的師父是個老文士打扮,綸巾束發,但卻腰間仗劍,一聲嗬斥中氣十足,內力盎然。


    老文士雖然嗬斥的是徒弟,但臉上卻豪無責備之情,反倒是輕撫長須,帶著一種欣賞的姿態看著徒弟。看來他故意出聲,展露自己高深的武功根底,更多的不是要自己的徒兒不要造次,反倒是警告對麵的鐵掌幫人不要造次。


    鐵掌幫人這就要仗著人多喊打喊殺,反倒是陳大鎮聽出來了這個老頭子不好惹,硬吞下了這口氣,通紅著臉憋出一句話:“敢問高人與少俠何門何派,為何欺辱老夫。”


    “欺辱?沒有啊,我隻是提醒這位鐵掌門的前輩注意公共衛生,休要當眾排泄。”書生一臉無辜,反倒是顯得更加傲慢。


    鐵掌幫內又是一陣騷亂,大多數人已經把刀拔了出來,但是還是被陳大鎮強行壓住。他心裏非常清楚,如果真的打起來,他們幫內所有人加起來也未必是對麵那個老文士的對手。


    老文士見狀開口:“陳當家,我是泰山書院的院首,方正儒,這個小子是我的孽徒,孟清遠。孽徒,還不快給陳當家賠禮道歉?”


    “道歉?要道歉,也得這位陳當家先為自己隨地吐痰的不文明行為道歉。”書生孟清遠轉過頭來,盯著他這次出風頭的真正目標,陳武,“還有這位陳武兄弟,是不是應該先對那邊那位被你差點打死的王大王小兄弟道個歉?”


    陳武遠比鐵掌幫其他幫眾要冷靜地多,他對自己父親受辱的事情不置可否,反問道:“比武場上各憑本事,刀劍無言,我憑什麽給手下敗將賠不是?”


    “我說兄台,講道理嘛。這裏是少年英雄會,又不是少年屠宰場。江湖百曉生東方完仁先生開設比武擂台的時候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請大家一定要本著交流切磋的原則,點到為止、勿傷和氣。而這個王大王小兄弟差點被你打死,如今任督二脈寸斷,武林前途盡喪,結果你連個道歉都不願意給?”


    陳武走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王大王身邊,指著他說,“笑話!我陳武在這擂台上從來都是傾盡全力,哪怕獅子搏兔也無所保留,王大王也站在這個擂台上,我就得用十成武功對付他,方才顯出我對他的尊重!何錯之有?”


    “陳武!”孟清遠忽地勃然大怒,“我讓你道歉已經是給你下台的機會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麽?你剛才在擂台上哪有什麽獅子搏兔?比武開始時你先是試探了幾輪進攻,等你發現王大王隻會一些外功拳腳花架子,你就突然發力,故意要傷他的命門!”


    說到這裏,孟清遠發出一聲冷笑,“我猜猜,你故意要殺一個武功低下的人來出風頭,到底是要給誰看呢?”


    陳武臉色青紅皂白就像染缸一樣好看,忍不住瞥了一眼旁邊人群。


    孟清遠循著他的眼神望去,果不其然,那裏站著幾個帶著鬥笠輕紗的劍客,袖袍寬大,麵容難辨。但是從身形內息上來看,那幾個人怕不是峨眉派的女弟子。


    為首的峨眉女俠微微迴首,詢問自己身後的女子,“恬兒,你與這陳武有何關係?”


    那身後女孩兒聲音稚嫩,如揚琴輕靈美妙,使人遐想。她應當也不過十四五的年紀,迴複她師父道,“師父,徒兒與那莽漢並無瓜葛。”


    現在陳武臉上沒有染缸了,隻剩下死灰色了。


    峨眉師徒對話聲音不大,但是卻剛好能讓在場的一眾內功高手聽得一清二楚。人群之中已經有人發出了訕笑。


    立威不成被人挑釁,想出風頭給心上人看,卻別當場發了比“好人卡”還慘的“不熟卡”。陳武的一腔羞惱已經轉化成了怨恨。


    他抬手起步走向孟清遠,運起內功,手上發出肉眼可見的黑煙,“孟兄,你我無冤無仇,卻這般羞辱我派,足見你們名門正派品質高潔,眼裏不揉沙。但是在這比武場上,凡事都用一個武字說話。你既然站到擂台中央了,就把你那套仁義道德先放到一邊,我們手腳地下見見真章!”


    說罷,陳武拉起架勢,準備攻過去。孟清遠看到陳武準備開打,也立刻亮出寶劍,臨兵以待。


    這廂陳武丹田一沉,內功衝著兩條腿灌去,抬腿就要衝刺。結果一步還沒邁出去,腿卻被什麽東西拽住了,一個不小心摔了個狗吃屎。


    “誰?”陳武勃然大怒,抬起他的灰頭土臉要看看是誰那麽膽大包天居然偷襲拽他的腿,卻發現居然是從剛才一直昏死在地上的王大王,居然在他想要使出輕功的時候抱住了他的腳,害他再次出糗。


    “王大王小兄弟,你這是……?”孟清遠疑惑。


    “暫停,你們暫停一下,聽聽我這個當事人的看法,唔咳咳咳咳……”已經變成了王大王的王治平抱緊了陳武的腿,故意猛咳,把血噴到他的褲子上。“剛才差點被打死的是我,我必須得說明,我不需要陳先生的道歉。唔咳咳咳咳……”


    “?”陳武莫名其妙,不用道歉你抱我大腿幹什麽?


    “我聲明,我不需要你道歉,我隻要你賠錢!”


    “啥?”


    “賠錢!別扯那些虛的沒用的什麽道不道歉的,我任督二脈被你打斷,下半生再也不能習武,還不知道會不會烙下什麽其他的病根,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將來繁衍後代的偉大使命,唔咳咳咳咳……”繼續吐血到陳武腿上。


    “所以你必須賠錢!很我想想,起碼五百兩!包含了我的勞動能力喪失賠償、誤工費、醫藥費、精神損失費……”


    必須得給錢啊,我穿越過來無依無靠,被你廢了武功連習武的可能都沒了,又不能指望一定會有各種奇遇送係統送秘笈送妹子,我肯定得先訛……索賠一筆啊!


    “王兄,你這可不是江湖兒女的風範啊……”孟清遠這腐儒還在嘀咕。


    “得了,我要是走不了江湖了你養我麽?陳少俠,今天你這錢要是不陪,我就抱住你的大腿跟你到天涯海角去!隻是可憐了我那八十多歲的老母親啊嗚嗚嗚嗚嗚咳咳咳咳……”


    然後一邊哭一邊擤鼻涕,把帶血的鼻涕也一並抹到陳武褲子上。


    在場的俠士們滿臉黑線,你報名的時候不是說自己是無門無派的孤兒麽,哪裏來的八十歲的老母。


    陳武怒不可遏,他掙紮著試圖抽迴自己的腿,卻被王大王抱得死死的。他舉起黑風掌,大吼一聲:“今天我還真就要一掌斃了你!”


    “小武!別鬧了!”陳大鎮的聲音突然喝來。陳武看著父親,平日裏自己一直有些瞧不起的父親,此刻卻異常堅決果斷。


    陳大鎮揮了揮手,他手底下的人就給他拿來了一張銀票。


    他把銀票揉成一團,狠狠地扔到了王大王麵前,“姓王的小子,我兒子下手太重傷了你,我替他跟你賠個不是。但你開口就要五百兩,未免太瞧得起自己原先那點三腳貓功夫。我這張銀票統共一百兩,夠你買幾分田地,蓋個屋子,過上不用漂泊的日子。你要敢再獅子大開口,看我怎麽弄你!”


    王大王見好就收,馬上鬆開陳武的腿拿起銀票,展開了確認上麵的數字,然後一張滿是血汙的臉綻放出諂媚的笑容:“感謝金主陳爸爸~~”


    “丟人。”這迴還是孟清遠小聲嘟囔。


    “武兒,咱們走!”陳大鎮拉起陳武,環視了一圈在場的江湖俠客。“咱們鐵掌門老陳家人,沒讀過幾年書,大道理不懂幾個,但是咱不管是打架、掙錢還是追求娘們,憑的是自己的本事!咱用咱自己的本事,就算打輸了、買賣賠了、被娘們嫌棄了,也一樣不丟人!真正丟人的,是那些拿著江湖俠義當金箔、把自己當廟裏佛菩薩裝裱的酸蛋!什麽狗屁少年英雄會,咱不稀罕!”


    說罷,陳大鎮帶著手下的人拂袖而去。


    陳武還想迴頭看一眼那個峨眉派的姑娘,但是他捏緊了拳頭,硬是憑著一股傲氣沒轉頭,跟著他父親一同離開。


    跟著虛淨道長的那個小道士小聲說了一句,“這個陳當家,倒也是個光明磊落的兇漢。”


    騷亂結束,少年英雄會的主辦人東方完仁站起身來發話了。沒有人介紹的話,幾乎沒有人能猜到這個身著粗布衣、相貌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居然是江湖上大小事務無不知曉,任何八卦消息都離不開他法眼的江湖百曉生。


    他大聲宣布:“少年英雄會比試繼續!下一場,杏花村‘小李白’李明月,對戰魏林穀‘刺針毒指’胡峰!”


    不過這些比試內容就跟我們的王大王沒什麽關係了。他已經拿著銀票踏上了去錢莊的路,兌換自己的安逸生活去了。


    總之,人活著就要恰飯的嘛~


    王大王哼著小調從比武場外走過,一路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走了。在他走過的路旁有一顆參天大樹,樹頂有一根筷子粗細的枯枝,枯枝上居然躺著一個在睡覺的人,足見其輕功之高超。


    突然他似乎醒了過來,伸了個懶腰,然後拿起一根筆在一個卷軸上記起了東西,一邊喃喃自語道:


    “孟清遠,武功水平約為少俠級,外功為‘聖人劍法’,內功不詳。”


    “陳武,武功水平約為少俠級,外功為‘黑風掌’,內功為陰屬性。可能與峨眉派一名女弟子有瓜葛。”


    “王大王,武功水平蝦米級,外功內功皆不詳,但此人沒臉沒皮唯利是圖。”


    “不對,這個王大王武功都廢了我還記他幹什麽,劃掉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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