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最後一字落音之時,唐歌已經錯失了最後的機會。


    “一時阻擋了雲流又有什麽意義?”


    雲流進了正殿,並未待多久就從殿內出來離去了。


    不多時,有幾名弟子急急從正殿內奔出,有的往殿後去了;有的禦劍而起趕往各峰。


    起先是幾道。


    而後如雨後春筍一般,各峰長老、堂主、執事、首席弟子從四處峰中湧出,往主峰匯集。


    一道道靈劍如流光般從唐歌麵前劃過。


    天色暗下來,殿內亮起了光。


    夜風涼涼,疏疏飄過。


    唐歌的心出奇的既冷又靜,如同放縱了整個人沒落在了涼涼的水中。


    風在輕推著她往哪邊去。


    “無論什麽原因,多謝你幫我照顧我師門。”


    “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接下來?


    唐歌目光一凝,心中的茫然被驅散幾分,低聲道:“接下來……我自有主張。”


    這場景在她決定跟著魔狐走的時候就已經心底有數了,這幾年時不時地還會迴來不過是僥幸。


    任性地要來秘藥,以秘藥和修為壓製住沾染上的魔氣與鬼氣,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迴門派,本來就不是長久之道,早晚是要被發現的,紙包不住火。


    飲鴆止渴不過如此。


    即便如此,天門也是唯一能給她溫暖的所在。她不過是想再偷偷地、盡可能地汲取那一點點溫暖。


    然而已經不行了。


    所有的一切她都有料想,她在一條不能迴頭地路上前行著,沒有迷茫。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也很明確,除了她沒有了安身之處。


    “我走了。”


    “……”


    鬼女沉默著看著唐歌離去。


    不多時,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哆嗦,小巧的鼻子抖了抖,閉眼吸了口氣,摸了摸手臂。


    “嘖,真冷啊。”


    鬼女下望一眼,下方大殿之內還無一人出來。


    “迴去了。”


    她呢喃一聲,揮袖消失在空中。


    鬼女做夢了。


    按理說鬼做夢是比較罕見的——活了上千年她也沒做過幾次夢。


    從她變成鬼的那一刻起,生前之事都已經翻了篇。她未入輪迴,成了鬼修,自身天賦不錯,又修得了仙,在鬼界之中尚有一席之地。


    千年太久了,久到生前之事已經模模糊糊地記不起來,隻有些許感覺還埋在心中偶爾作祟。


    ——夢中似是她的前生之事。


    故事稀鬆平常,放在如今,她也隻有磕著瓜子吐著殼極為無聊的時候才稀鬆平常地翻看兩頁這樣的話本。


    ——小小的女孩家中貧苦,平常地生活在一個小村落裏,父母雙全,有一個小幾歲的弟弟。


    夢中五六歲的女孩子,一身粗布衣裳,一張潔白清秀的小臉,頭頂兩個小小的發髻。打水、洗衣樣樣都會,看起來極為懂事。


    ——懂事也未換來父母親的憐愛,雙親將這愛都給了幼小的弟弟。盡管女孩謹小慎微,懂事異常,雙親的冷言冷語與打罵是經常的事情。


    女孩逐漸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十來歲的年紀已是村落附近有名的美人。


    備受寵愛的弟弟在鎮中讀書之餘,染上了大手大腳花錢的毛病。


    也並非到了家中負擔不起的地步,不過是她與母親又要辛苦些。


    有一次去鎮中送繡帕時,女孩無意中路過城中女先生的私塾。


    女子開私塾本就受人非議,隻是聽說這女先生名聲在外,背景不俗,和朝中大員有些聯係,才無人敢去找她的麻煩。


    盡管如此,這鎮中之人私下裏也對女先生議論紛紛,往私塾中送去孩童的也並沒有幾家,不過是個別家中貧困的人見女先生不收多少錢財,聊勝於無罷了。


    女孩駐足聽了片刻,逐漸癡了。


    事實上她聽不懂內容,但心中有一種發乎本能的渴求。


    渴求什麽她不明白,隻是今後每次路過都會駐足一陣子。


    而後女先生發現了她,向她提出邀請,邀請她到私塾中去。


    女孩未敢自作主張,而是迴到家,小心翼翼的等雙親高興了才敢提起。並承諾該繡的帕子,該織的布幹的活一樣不會少。


    父母親出乎意料的答應了。


    私塾離家中並不近,盡管更累了,女孩的高興也衝淡了這一切。


    她很勤奮,女先生也很喜歡她。她喜歡女先生那些“誰說女子不如男”的故事。


    ——除了有一點,書讀的越多,思考的東西也越多。


    某一天看到一名身份氣度不俗的貴人帶著一雙兒女來拜見女先生,貴人家的女兒嬌俏而任性地撒著嬌,小兒子溫聲細語頗有些小大人模樣地愛護著姐姐的時候,女孩豔羨無比,腦中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為何父母親對自己和弟弟不一樣呢?


    她明明……更懂事。


    隻因她身為女子,弟弟卻能延續香火嗎?


    終於有一次,在父親醉酒後的暴打中,她忍不住淚流滿麵說出了疑問。


    第二日她失去了去私塾的機會。


    父親咒罵著女先生,罵讀書害人。越說越怒,又對她拳打腳踢一番。


    ——好在避開了臉上,外出旁人也看不出。


    身上的痛比不得心底的痛,很快就要到她十七歲的生辰了。


    她想在生辰那日再提一次迴到私塾的事情。


    她會更聽話的,不會再說那些話了。


    然而沒等到生辰——


    她被父母許了人。


    她曾幻想過未來的夫君是怎樣一個人,隻盼待她溫柔,白首到老,相守一生。卻沒想到對方是一名比她父親年齡都大的商人,且要將她娶去做妾室衝喜。


    衝喜。


    “讀過書嗎?”


    “爺放心,讀過的。”


    來者滿意而倨傲的拉長了音:“嗯,讀過就好。我家老爺就喜歡讀過書的。”


    “讀了有兩年呢,就在鎮上。前不久啊,家裏困難,才將她叫了迴來。”


    來者將情況了然於胸:“放心,不會虧待你的。這是定金,收好了。”


    “多謝爺,這是孝敬爺的!”


    “嗨呀不必了……”


    “爺辛苦了,快拿著,當是我們家孝敬爺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說是辛苦那可不說,長的水靈又讀過書的姑娘可難找了……偏偏像我家老爺這樣的,就喜歡讀過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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