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根消了身上的邪火,才敢從廁所裏出來,跑到廚房問:“娘,飯做好了沒?”


    柳素芝上下打量了一遍劉大根,沒看出有異樣,推了他一把,“做好了,你快去堂屋吧,別讓月華一個人待在那,我這就端飯過去。”


    柳素芝讓劉運動挎著饃籃子,自己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瓦罐雞湯進了堂屋。


    “月華,出來吃晚飯吧,我給你們燉了雞湯。”


    方月華本來躲迴了西屋,一聽見“雞湯”倆字,立即跑了出來,完全沒有了城裏女孩的矜持,把劉大根唬得一愣神。


    方月華這才意識道自己的失態,尷尬地笑了笑,兩眼放光,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瓦罐。


    柳素芝心裏一陣難過,這孩子不知道多久沒吃上肉了,才會露出這樣的饞相。


    給方月華盛了一大海碗雞湯,又添了兩個雞腿和雞胸脯肉。給劉大根盛了一個中碗雞湯,把兩個雞翅膀放在碗裏。


    “月華,你和大根在堂屋吃吧,我和運動迴灶屋吃去。”柳素芝拉著劉運動迴了灶屋。


    按以往,方月華肯定留住他們一起吃飯,但這次卻沒有開口挽留,看他們一離開堂屋,就迫不及待地把蔥管般的手指伸進海碗裏撈雞腿。


    燉好的雞湯就是這樣,上麵漂浮著一層黃黃的油,絲毫看不出熱氣,但下麵的湯水溫度卻是高得驚人。


    隻聽方月華“啊”的一聲慘叫,手指被燙的通紅,跳起來甩著手降溫,眼睛還是死盯著碗裏的雞肉不放。


    劉大跟滿臉驚詫,根本想不到方月華會用手去撈碗裏的雞肉,趕緊跑灶屋去取冷水給她敷手,免得她那嬌嫩的手燙起泡。


    柳素芝聽劉大跟一說,找出了自己家儲藏的狗油,抹到方月華的手指上。


    搖著頭迴到灶屋,柳素芝怎麽也想不明白,方月華怎麽好像變了個人,哪有大活人用手去熱湯裏撈雞肉吃的?除非是個傻子。


    劉大根拿筷子撈出碗裏的雞腿,用手捏著喂方月華吃。


    方月華毫不推辭,把櫻桃小口張得賊大,狼吞虎咽地,幾下子就把一個雞腿啃光了。


    這還不算,肉吃完了,就用尖尖地牙齒咬雞腿骨,雞腿骨被咬得咯吱咯吱響,聽得劉大跟心裏發毛,心說這怎麽跟黃鼠狼吃雞一個德行?


    方月華把雞肉吃得幹幹淨淨,看也不看碗裏的雞湯,更不理會劉大根遞過來的饅頭,直接進西屋裏睡覺去了。


    方月華這些反常舉動,讓劉大根宛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端著碗去了灶屋。


    柳素芝看劉大根一個人過來,問他:“月華呢?她的手燙住了,你怎麽讓她一個人留在堂屋?”


    “我把肉都給她撈出來吃了,饅頭也不吃,雞湯也不喝,直接鑽被窩睡覺去了。”劉大根惡聲惡氣地迴答。


    “這孩子應該是累了,天不亮就有人來說話,一直陪到下午,身體又有病,肯定會吃不消。睡就睡吧。”


    三個人吃完飯,天已經黑透,劉大根就去大隊部開會了。


    劉運動粘著哥哥,非要跟著去開會,劉大根隻好帶著他去了大隊部。


    柳素芝在東屋裏點燃煤油燈,架起了紡車,咿咿呀呀地紡棉花,一邊轉著搖把,一邊想著方月華要是真嫁給劉大根怎麽辦?


    自己的孩子是肺結核,不長命,結婚等於害了人家閨女,不行,明天得跟大根說說,咱不能害人家。


    夜裏十一點多,兄弟兩個迴來了,劉大根給母親打個招唿,就迴自己小屋睡覺,劉運動也是瘋了一天,直接鑽被窩了。


    柳素芝將紡車收起,吹熄煤油燈,也上了床。由於心裏存著事,怎麽也睡不著,約莫過了十二點,她隱約聽到西屋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門“吱扭”一聲,跟著響起一串腳步聲,聽著是在向院外走。


    柳素芝悄悄起來,到西屋門前喊了聲:“月華”。


    沒有迴應,打開手電筒進屋去看,床上已經沒有人了。


    柳素芝正想出去找找,鼻子卻感覺有點不對,整個西屋飄溢著一股怪怪的味道。


    用力嗅了嗅,是一股很重的狐臭味道。


    柳素芝就納悶,往常這屋裏都是月華身上淡淡的甜香味,她還覺得城裏的姑娘香,連住的屋子都跟著香了。這會兒屋裏的味怎麽變了?


    難道月華有狐臭,白天用香水遮蓋了?


    柳素芝看門敞開著,也悄悄地跟出去,萬一方月華半夜出去是夢遊,出了事就麻煩了。


    那一串腳步聲是方月華在走路嗎?


    是,也不是。是方月華的身體,不是方月華的魂魄。


    這是那條老黃鼠狼搞的鬼,它把方月華的魂趕出身體,自己取而代之。


    劉喇叭吃了自家那麽多子孫,必須得找他報仇。炸魚那會兒,河裏的老鱉想要取劉大根的性命,老黃鼠狼好說歹說才讓他放過了劉大根,為的就是能親手殺死仇人。


    本來柳素芝悠墜的時候,用自己的命替了兒子的命,老黃鼠狼勉強咽下了這口氣。沒想到這劉喇叭鬧起來沒完了,竟敢帶人來抄家滅門,搞得兒孫們流落在外,沒個依附。


    最可恨的是,那幾個小黃鼠狼崽崽剛出娘胎沒幾天,就被劉喇叭殺害了。


    這樣的深仇大恨,隻是簡單地殺死他,就太便宜劉喇叭了。必須吸取他的精魄,以其返哺子孫,才能保它們神魂不滅。


    方月華留在劉家灣,給了老黃鼠狼下手的機會。方月華患了羊癲瘋,魂魄本就微弱,沒費多大勁兒就把她趕出身體,自己強占了去。


    現在的人類真的很可惡,一整個村都沒幾家養雞,說什麽養雞就是搞資本主義,即便有幾家養,晚上還要把雞藏到屋裏,不知道咱們老黃家最喜歡吃雞嗎?


    晚上吃飯的時候,看到了好久沒嚐過的美味,幾乎現出了本相,現在想想老臉還紅,還別說,人類做的雞就是好吃,比生吃雞肉美味百倍。


    老黃鼠狼夜半離開劉家小院,摸黑來到劉大根獨居的茅草房,輕輕地敲了敲門,裏麵傳來劉大根的聲音:“誰?”


    “大根哥哥,我是月華妹妹。”老黃鼠狼心裏一陣惡寒,這娘們的聲音太風騷了。


    “月華妹子啊?有事嗎?有事明天再說,沒事就迴去睡覺吧。”


    老黃鼠狼恨恨地捶了下門,心裏氣急敗壞:“這該死的劉喇叭,裝什麽裝?”


    “大根哥哥,你開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給你說。”


    後麵跟著過來的柳素芝趕忙藏在了陰影處,心裏默念著:“大根別開門啊,咱們不能害了人家。”


    這個善良的女人,到這個時候還想著不能去害人家姑娘,卻不知道是“人家”想害自己兒子。


    門吱扭一聲開了,老黃鼠狼閃身進了屋裏。


    柳素芝皺緊了眉,她既不想讓大根結婚連累了人家,也不想讓兒子短命,肺癆本就是營養消耗症,結婚的男人營養消耗的更加厲害,聽說幾個患肺癆的人剛結婚沒一個月,都嗚唿哀哉了。


    想到這裏心裏更添焦慮,迴到自己屋裏反複歎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方月華的魂魄剛剛也遊蕩到茅草房這裏,撕扯著要迴到自己的身體,被老黃鼠狼一把推出好遠,隻得遠遠地看著,祈禱劉大根別上當,別開門。


    但門還是開了,方月華傷心地哭了陣子,卻發現因為是魂體,一滴眼淚都沒流出來。


    茅草房裏,老黃鼠狼一把抱住劉大根,哭著撲到懷裏:“大根哥哥,我喜歡你,我要做你的媳婦,做你的女人,一輩子也不迴城裏了。”


    劉大根就穿了個短褲,冷不丁被方月華的身體這麽一抱一撲,傻傻地站在那裏。劉小根比他反應快,一下子就興奮起來。


    老黃鼠狼用方月華白皙嬌嫩的小臉貼著劉大根的胸膛,呢喃道:“大根哥哥,你身上怎麽這麽熱?我好冷啊,咱們到床上去,你幫我暖暖好不好?”


    方月華的魂魄扒著窗戶,聲嘶力竭地喊:“不,大根別去啊。”


    可惜劉大根聽不到,摟著老黃鼠狼上了自己的小床。


    “大根哥哥,你好壞哦,別亂摸呀。”老黃鼠狼故作羞態。


    “大根哥,那不是我,我把你當親哥哥的。”方月華的魂魄急得直跺腳,在窗外團團地轉著。


    老黃鼠狼卻聽到了,眼光瞄向窗戶,示威地衝她笑笑,更加嬌媚地依偎在劉大根懷裏,馬上就能取劉喇叭的精魄了,誰都別想壞它的事。


    劉大根雙手笨拙地摸索著方月華的身體,居然無師自通地做了人倫大戲。


    先是一聲慘叫,再然後就是消魂的嬌唿。夜深人靜,這聲音傳出老遠。


    鄰居的燈亮了,又滅了,有幾個身影偷偷地摸到了劉大根的窗戶跟前,側棱著耳朵聽裏麵的動靜,這就是農村的惡俗:聽房。


    在農村,凡是剛剛結婚的新人,都會被聽房。聽房的人不論輩份,哪怕是爺爺輩的也沒關係;聽房不論年齡,不管是十幾歲的半大小夥,還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子,都可以聽。


    有些新人知道會被聽房,就故意不做人倫大戲,想等聽房的人走了再做,但這些人特別有耐心,哪怕熬到天亮,照聽不誤。


    村裏還有個習俗,就是新婚夜必須進行人倫大戲,否則在以後的生活中就會不幸福,所以這些聽房的人,都會有收獲。他們會在飯場裏把聽來的事說得繪聲繪色,以至於新娘子好久不敢出門,怕被人取笑。


    幾個人蹲在劉大根的窗戶下,聽著裏麵的聲音,想象著城裏女人白嫩的身體,聽著裏麵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呤,把自己想象成了新郎官,不禁騰雲駕霧,飄飄欲仙起來。


    這一夜,是個不平靜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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