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運動看了講台上的老師一眼,再迴頭看時,孫啟福蹤影皆無,劉運動心說:“是我眼花了嗎?”


    劉運動迴到家,邊吃飯邊和母親講述了孫啟福之死,並把孫啟福死前頭頂有黑氣,死後還能在教室讀書之事都告訴了母親。


    柳素芝聽得心驚膽戰,暗暗叫苦,這小運動難道天眼開了,能看見髒東西?家裏的事真是一樁接著一樁,剛剛把大根的事擺平,運動的事又來了,天呐,我這是作了什麽孽?


    劉運動的父親劉如東是中學食堂掌勺的大師傅,在舊社會的時候,曾經做過某軍長的廚師,解放以後就進了市委大院食堂,往後就是黨校食堂,再往後就是公社食堂,最後就是中學食堂,這是最基層了,一直幹到退休。


    劉如東老實本分,工作勤懇,誰要誇他是好人,他就樂得合不攏嘴,打飯的時候一準兒能多得塊肉。在群眾中口碑很好,但一輩子也沒有入上黨。


    雖然人家不是黨員,但比黨員還布爾什維克,堅信唯物論,經常給孩子們灌輸世界上沒有鬼神,人死如燈滅。為了證明自己,生產隊劃宅基地的時候,他就撿了這塊沒人敢要的宅基地。這宅基地前後都是墳地。


    自從在這宅基地上蓋了房子以後,劉大根得了肺癆,柳素芝肚裏長瘤子開了兩次刀。總之家裏是不斷病人不斷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有幾天舒坦的日子。


    有人說寧可人看鬼,不要鬼看人。這句話就是說宅基不能坐落在墳塋的前麵,那叫鬼看人。劉如東為了證明自己的無神論,偏偏要了這宅基地,這下子前後都有墳,是鬼看人,人看鬼,都全活了。


    柳豫州是最反對劉如東要這塊宅基地的,但自己是被鎮壓的階級,是帶帽的反革命,如果不是政府寬大處理,讓他出來雕塑收租院窮苦人,這會兒還在接受勞動改造呢。


    現在要是多說話,萬一被扣上宣揚封建迷信的大帽子,那還得了,直接被打倒,再被踏上一隻腳,讓他遺臭萬年了。他隻有在女兒迴娘家的時候,偷偷教柳素芝一些東西,比如叫魂、悠墜這些鮮為人知的術法。


    劉運動吃完飯,就覺得瞌睡蟲上腦,嚷嚷著瞌睡,也不去上學,直接倒床上睡著了。柳素芝覺得不對,這孩子精力過剩,天天爬高上低的,剛吃了早飯,哪裏就會瞌睡?難道這是看到髒東西撞邪了?


    劉大根拎著飯碗從飯場迴來,看弟弟已經上床睡覺,也感到詫異,趕緊迴自己屋裏取出溫度計,伸進弟弟的腋窩,好家夥,這一會兒光景,劉運動燒到39°5,開始在床上說胡話了,“娘,有人罵我。”


    “快看,就在你身後,有個老頭要打我。”


    “你狗曰的,敢惹我劉運動?看我收拾你們!”


    劉運動從床上爬起來,照東邊一腳,照西邊一拳,邊揮拳舞腿邊罵罵咧咧。


    聞訊而來的鄰居們看著情形不好,紛紛出主意:“快送去縣醫院吧,晚了腦子要燒壞了。”


    床上是張牙舞爪的劉運動,床的四角用繩子捆綁著兩根木頭杠子,四個社員輪番抬著往縣醫院跑去。柳素芝在後邊踉蹌地跟著,一路跑一路哭。劉大根提溜著家裏的茶瓶跟在後麵。


    到了縣醫院,醫生給劉運動輸了液,沒多久,劉運動的燒就退了。這一折騰,時間就到了晚上,劉大根和幾個社員都迴了劉家灣,就柳素芝在醫院裏陪著劉運動。


    勞心又勞力的柳素芝渾身疲憊,躺在病床上就睡著了。同病房的幾個病友本想說點什麽,看柳素芝一個唿嚕接一個唿嚕,也就搖頭苦笑,什麽都沒說出來。


    夜半時分,迷迷糊糊的柳素芝感覺有人在晃自己的床,伸手摸了摸身邊的劉運動,唿吸勻稱。這是誰在和我開玩笑?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戶撒進屋內,可以清晰地看到各個病友都睡得很香,有個人還用床單蒙著頭。


    這就蹊蹺了,柳素芝趁床劇烈晃動的時候,忽地下床,一個人影都沒有,床也不晃了,耳邊隻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卡塔卡塔地向門外走去。


    柳素芝趕緊用被單蒙住了頭,這醫院的髒東西真多啊。好在後來再沒有東西搖床,柳素芝心驚膽戰了一夜,天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醫生帶護士過來查房,才喊醒了柳素芝。


    醫生和護士走過以後,幾個病友神秘兮兮地問柳素芝:“大嫂子啊,昨天夜裏是不是有人在晃你們的床啊?”


    柳素芝迷糊著點了頭,問他們怎麽知道。


    幾個病友相互看了一眼,“你們這張病床三天前才死了一個年輕人,和他未婚妻吵架了,就喝了農藥六零炮,直接死在這床上,沒救過來。”


    “別瞎說了,那叫1605(劇毒農藥的名稱),你還六零炮,打仗呢?”另一個病友拆台。


    說六零炮的病友尷尬地撓了撓頭發,“本來昨天晚上就想告訴你,那會兒是他出殯的時候,看你唿嚕打那麽響,沒好意思叫醒你。”


    柳素芝心裏暗暗叫苦,運動這孩子剛剛撞了邪,又在醫院碰到這倒黴的事情,這可如何是好。


    本想立即帶孩子出院就走,可醫生說還要觀察兩天,讓大根迴家通知了外公柳豫州,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來到。


    柳豫州是個大忙人,一個縣城十幾個公社,各個公社都要建立收租院展示館,柳豫州帶著幾個徒弟忙得腳底板打後腦勺,家都顧不得迴去。


    暫時不說柳素芝如何忐忑不安,劉家灣小學迎來了孫啟福之死的第一夜。


    學校裏隻有杜清華老師住校,按說她可以迴知青宿舍去睡覺,但她和其他幾個女知青處不來,就一直住在學校的辦公室裏。


    一個女孩子住在一個孤零零的學校裏本來就害怕,何況現在剛剛死了人。杜清華平時和老書記的女兒香菱關係不錯,就要她晚上陪自己睡。


    香菱卻以民兵要夜練的借口推辭了,好在把自己家的一隻大黑貓抱了過來:“老輩人都說黑貓能辟邪,就讓這黑貓陪著杜老師吧。”


    杜老師平時到老書記家就喜愛抱這黑貓,黑貓和她也頗為熟悉,不時地用毛茸茸的黑炭頭蹭她的褲管,杜老師心裏感覺到了少許的安慰。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杜清華點燃了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燈,躺在床上看起了蘇聯小說《鋼鐵是怎樣練成的》。


    她喜歡冬妮婭的小資情調,但對冬妮婭離開保爾柯察金表示憤怒,要是冬妮婭能和保爾柯察金在一起多好啊,就能把**事業進行到底了。如果我遇到保爾柯察金那樣的英雄,我一定毫不猶豫地愛上他,嫁給他。可是,我的保爾在哪裏呢?


    夜半時分,開始有點睡意的杜清華被黑貓動作驚醒了,隻見那原本唿嚕著蜷在被窩裏的大黑貓,噌地一下躥了出來,跳到地上,兩隻前爪抓地,尾巴拖在地上來迴搖著,嘴裏發出恐嚇的嗚嗚聲,好像在宣示這是它的領地。


    風嗚嗚地吹著,從門縫裏,窗戶縫裏鑽到屋裏,吹得杜清華渾身冷颼颼的。那用舊報紙糊的窗戶上,忽然顯現出一個濕濕的小孩子的手印,嚇得她啊地一聲尖叫。


    可惡的是那昏暗的煤油燈,居然在這個時候滅了。黑貓喵嗚一聲,衝窗戶撞去,把那舊報紙抓出了幾個爪痕。


    風停止了,黑貓又乖乖地跳上床,臥到杜清華身邊,用黑炭頭蹭著她。


    杜清華激動地揪著黑貓的兩隻耳朵,用粉嫩的臉蹭著毛茸茸的貓臉,又撥拉著黑貓的胡須:“黑貓王子,你真太可愛了,今天要是沒有你,姐姐就要嚇死了。”


    黑貓愜意地眯縫著眼睛,好像很得意杜清華這樣的美女寵著自己,聲音綿軟地喵喵著,直往杜清華身上蹭。


    杜清華從頭到尾地捋著貓身子,摸到了黑貓屁股後邊的兩隻毛茸球,吃驚道:“哇,你的球球好大,告訴姐姐,是不是女朋友很多?有沒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黑貓掙紮著離開了杜清華的摟抱,好像很生氣地樣子臥在了杜清華的腳頭。


    杜清華被黑貓的舉動逗笑了:“哈,還知道生氣呢?沒有那麽多女朋友就算了,何必生氣呢,來,讓姐姐抱抱,黑貓王子是最帥的,要是你是個男人的話,姐姐真的嫁給你額。”


    黑貓貌似明白杜清華求和的態度,又鑽到杜清華的懷裏,伸舌頭舔著她的手,貓的舌頭刺刺的,癢得杜清華咯咯地笑著。


    這個時候,從門外傳來了鍾聲,就是學校的那口生鐵大鍾。


    先是緩慢的三響鍾聲“當--當--當”,這是預備鈴的聲音,學生聽到這聲音,就知道準備上課了,緊急著是著急的兩個三響鍾聲“當當當--當當當”,這是上課的鍾聲。杜清華剛剛來學校的時候,聽到這鍾聲,會經常聯想到電影《地道戰》上的那個白胡子老頭敲鍾報警情景。


    現在聽到這鍾聲,心裏卻是一陣惡寒。這是誰在搞惡作劇?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杜清華氣得下了床,她要開門看看是誰半夜來學校鬧騰,明天舉報給大隊部,讓大隊部批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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