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劍考,倒是沒有出現像周之問這般人物,陸續上台展現自己劍法與修為的外院弟子,倒也是規規矩矩,按部就班了很多。


    這些參加劍考的外院弟子,基本上都是修至初窺玄關六重的門徑,甚至排名靠前的幾位鐵劍弟子,已打六重圓滿,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周之問般在玄關四重便修出劍氣,但隻要修為上了六重的台階,催生劍氣倒是不存在特別的困難,且此時氣勁充盈,劍氣凝練,運行流轉之際更為自如嫻熟,是境界低下的修行者不可感知的玄妙。


    一時間,劍台之上,劍芒閃爍,瑩白的劍光組成道道光幕,在冬陽的照耀下,顯得絢麗紛繁。


    台下劍場上的眾多外院弟子表現得也很安靜,他們吸取了教訓,不再像對先前打頭陣的周之問般對上台展示的外院弟子輕易表露或激動或興奮的情緒,大多數人都是偶爾望向劍台之上的高座,心中又是一陣懼意,當下也便心中默念起劍訣口令,希望等到自己上台之上那劍門裁決的承劍弟子能口下留情。


    “我不想看了。”


    餘默存盤腿坐在人群的最後方,默默地望著台上被評予丙下丁上的眾多外院弟子,不由闔起眼,低聲說了一聲。


    他的木劍已被他負到了身後,劍柄越過右肩,抵著他微偏的頭。


    那劍台高座之上的承劍弟子除了“可以了”“丙下、丁上”的話語外,便是冷冰冰的表情,而劍台之上展示的外院弟子,亦仿佛身穿枷鎖劍法走勢頗多阻滯,每位演練之人眉宇間都帶著憂煩和驚懼,壓抑如同烏雲一般籠罩著每位弟子的頭頂,冬日晴空仿佛也黯淡了幾分。


    “正常,那華子弈方才那麽一出,鬼都怕了幾分,何況這些沒見過多少世麵的外院弟子……”


    阮東隅也不怕髒,大大咧咧地癱坐在地上,雙手抱在腦後枕著,高翹二郎腿使勁地抖。這是個什麽時候都可以雲淡風輕的主兒,從不大驚小怪,仿佛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那麽的理所當然。


    餘默存大概已經習慣了阮東隅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他又不是缺心眼,隻是看待事物的輕重比自己輕很多,他忘了他一眼,問道:“喂,你來過參加過這麽多次劍考,雖然沒上過台,但也看了不少,難道每年的劍考都是如此壓抑和沉悶的麽?”


    “那倒不是。”


    阮東隅坐了起來,隨手拍了拍身上的積雪和灰塵,說道:“每年的劍考裁決之人都不一樣,但基本都是另外的三位承劍女弟子輪流來掌管場麵,女子脾氣性格自然會溫和許多,言語也不會過激,一向相安無事。但今年不知道是為何,讓素來很少冒頭的華子弈來當這劍考的裁決之人,想來也是有些許古怪。”


    “這華子弈除了承劍弟子的身份,還有什麽來頭麽?”餘默存皺了皺眉問道。


    “來頭可大嘞!”阮東隅說道:“南鳶郡分為六個地界,五城一府,而華子弈,便是五城之中唯一有城主的北昌城——城主的子嗣,你說他後台大不大。”


    “北昌城城主?”


    “南鳶郡的五城就好比傳說之中神朝的諸侯國,分封自立,自營自生,但卻共同歸統一個郡主,但郡主並不會直接參與城中勢力的糾紛。北昌城的華家在多年前便整合了城中勢力,坊市店鋪地契都被其吞並,一家獨大的局麵就是城中權利皆由其掌管,從世家變成世襲城守,也不是說不過去的事情。”


    “不過你這樣問我倒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阮東隅蹙眉說道:“那劍榜靠前的吳恆,是洞陵縣中一個小家族吳家的獨子,吳家素來與大世家林家交好,與其說交好,不如說是林家的附庸,而林家如今勢大,隱隱有壓過上官家的跡象,這吳恆在這個節骨眼上又如此討好華子弈,實在是…….有點不尋常啊……”


    “……聽不懂。”餘默存望了他一眼,沉默半響之後,頭微微搖道。


    阮東隅望了他一眼,正色道:“總之,你別再惹事,老老實實地混完這次劍考就行了,之後退選劍科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若是再與這些意氣耗上,指不定還得捅什麽亂子出來。”


    “但有時候很多事情由不得我不去惹不是麽?”


    餘默存微微搖頭,沒有在意一旁愣愣的阮東隅,隻是沉目望著劍台之上。


    劍童傳聲再度響起。


    “下一位,外院吳恆。”


    ………….


    ………….


    吳恆來到劍台之上。


    台下的弟子驚起一陣輕唿。


    高座之上的徐言山亦是睜開半闔的雙眼,視線向下投去。


    他與台下的眾多弟子一樣,對這個最有機會能成為這屆劍門執劍弟子的外院弟子有所興趣,也可以說是好奇。


    “子弈,這便是你說的那位傑出的劍榜弟子麽?”徐言山緩聲問道。


    “是的,徐師。”


    華子弈轉過身來,向徐言山點了點頭,“吳恆一身修為已至玄關七重,雖說倚靠外力提升的境界尚未穩固,但清氣底蘊比之他人更為磅礴,他吳家作為林師兄家族的附屬家族,從小便把其送到林家修習劍法,雖然不能接觸林家的核心劍訣,但一身劍道底子卻是穩固的,以弟子看來,在場的所有外院弟子當中,要想找一位比之對劍道修行更為嫻熟上道的別無他人,如果說要從中挑選新任執劍弟子的話,吳恆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嗯。”徐言山點頭沉吟:“那讓老夫瞧瞧吧。”


    華子弈望向下方劍台的吳恆,淡淡道:“開始。”


    吳恆並沒有立即拔劍,他先是對高座之上的數道人影長身作揖,躬身靜止數息後,才直身而立,在他看來試劍禮儀要足,對於尊長師兄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尊重與敬意,未出劍,便猶勝他人三分。


    “這吳恆,倒是懂劍禮。”徐言山捋著長須,淡笑道。


    “畢竟是家族之後,懂劍禮,亦不稀奇。”華子弈說道。


    ………….


    ……………


    眾多弟子都知曉,吳恆在他們當中的身份最屬顯貴,就算不看劍道修為,隻看世家關係,隻要不是修行根基太差,他參加劍考亦不過是走個形式流程,鐵定是劍門內定的執劍弟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都心照不宣。


    看著劍台之上手撫劍柄的吳恆,眾人的心情都不是滋味。


    吳恆右手握上劍柄,冷冽的劍刃迅速在其手中被拔出,其迅捷之勢,在光線映照下恍若消失了一般,眨眼再望去,鐵劍便已完全出現,斜指地麵。


    “迅捷如風。”


    台下的阮東隅挑了挑眉道:“這吳恆雖然囂張了點,但當真有一手,他的拔劍速已經有一絲‘疾’的水準了,分光之時形若無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有那麽玄嗎…”餘默存斜眼忘了他一眼。


    “怎麽就沒有。”


    阮東隅說道:“修劍之人,入門劍道不可追求鋒銳,若銳氣過盛,便會容易使得劍意不穩,而另一點的速,便是劍修入門之時必須要盡快完善的一點,須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鋒銳可以隨著境界的提升,而通過功法來修得威能,但拔劍出劍的速度,隻能依靠一次次的收劍出劍,出鞘歸鞘來磨礪。許多凡俗的武夫,雖然修為低下,威能隻能靠利刃來給予,對於修道者而言,很是弱小不堪,但他們的劍,一般都要比修道者的劍要快上許多,因為他們是在生死之間磨礪的劍法,若劍不夠快,等待他們的就是死亡,人的潛力在生死的壓迫下會發揮到極致,對於他們來說,快,就是活下去的資本。你現在未到五境,劍之威能,豈是低境界之人能夠體會的,而下四境之劍修唯一能控製的便是快,隻要夠快,別人出一劍你就能出十劍,何須愁不勝?”


    但是餘默存皺了皺眉,低聲道:“可我覺得他並不是很快啊…….”


    “嗯?”阮東隅方想詢問,卻被人群突然驚起的喧鬧聲吸引了過去。


    兩人抬頭望向劍台之上,隻見那吳恆並沒有像前麵試劍的外院弟子那般中規中矩地施展著劍法,他將劍握於身前,闔眼默念口訣,數息之後睜開雙眼,握著劍柄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竟悍然地鬆開,正當眾弟子以為他是失誤之時,卻見那柄鐵劍竟然懸浮在了半空中,那吳恆雙手並成劍指,身體弓步後撤,劍指環繞,那柄利劍之上頓時生出一股鋒銳的氣息,雖然不盛,但很精粹凝練。


    “哦?入門的劍經修至大成了?”


    徐言山目露訝色:“生出劍氣也足夠凝練,不錯、不錯。”


    華子弈在其身旁微微頷首,嘴角揚起輕微的弧度,默不作聲。


    吳恆神情專注,劍指一揮,那空中的鐵劍便破空飛繞於劍台上空,如龍盤繞,變成一道金光劍痕,數息之間飛掠了十數個來迴,風聲陣起。


    “好!”


    不知是哪位弟子帶頭喊起,眾多弟子都被眼前之景驚得熱血澎湃,那可是劍經大成之後才能使出禦劍術,是無數外院弟子夢寐以求的修行劍法,如今在同輩當中竟有人先行一步,怎麽能讓他們不心生憧憬慕羨之意。


    片刻後,吳恆收劍歸鞘,但卻是手不及劍分毫,那遊空迴來的利劍仿佛被他賜予了靈智一般,如同蛟龍歸淵,無聲入鞘,利落至極,沒有絲毫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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