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喝之聲驟然在梁胖耳邊炸響,一霎間,他全身繃緊得像一塊石頭,心沉墜得像灌滿了冷鉛,他保持著抽出手的姿勢不動,指間還停留在道袍的邊上,臉色漸漸變得煞白,背後滲出了密集的冷汗,嘴唇快速地幹癟下去後,又不禁哆嗦了起來。


    “我去……這人走路咋沒聲兒啊…”


    梁胖此時渾身冰冷,心裏苦不堪言。他哪裏想到這些內門弟子會來的這麽快,他不過堪堪把道袍放了迴去,手還沒拿迴來呢,就被抓了個現行,若不趕緊想個辦法糊弄過去,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梁胖的手頓了一頓,半響後,他極力控製著自己的身體不做出過激的反應,緩緩地把雙手收了迴來垂放在雙腿側,他有些僵硬地迴過身子朝門口的方向望去,極為艱難地擠出了一個牽強的笑容,但兩道眉皆已是扭作了一團,瞳孔放大,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副做賊心虛的尷尬模樣。


    “問你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方才在作甚?!”


    那為首的少年聲喝道,說著間便邁步走近了學舍之中,他身後的兩人稍稍落後於他半步,但皆是凝起了神色,眼神不善地打量著他們眼前這個賊眉鼠眼的胖墩兒。


    由於那一行三人站在學舍門口的時候是背著光的,那三人能看到梁胖的舉動但梁胖卻看不清來人是誰,待到那三人走進了學舍之中,梁胖定睛看去,隻見那三人盡皆天藍色的道袍,隱隱間氣機流動,為首那人的靖阜學徽之下繡有“曲白”二字,神色倨傲;左邊一人繡有“末北”二字,麵容清冷;右邊一人繡有“喻千”二字,雖嘴邊含笑,但卻似隱隱有著一股邪魅之意。


    “唔….唔!!”


    梁胖頓時表現地驚慌了起來,他趔趄地向後退了幾步,兩隻肉肉的胖手收到胸前擺起手來比劃著,他眼睛陡然瞪大,嘴角不住地向上翹,而嘴巴卻在不停地急忙張合,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今次怎麽他三人一並來了?!”


    梁胖道想驚唿,心中直犯懵,仿佛像是被眼前這三人一下鎮住了般,不禁惶恐又起。


    梁胖認得這三人,應該說整個外院的弟子基本上都認得這三人,除卻他們是靖阜學府內門弟子的這層身份外,他們另一個頭銜,卻更為靖阜學府中的弟子所忌憚。


    那便是這一行三人,皆是內門中刑罰閣的執事弟子。


    為首的那人叫林曲白,乃南鳶六城洞陵城兩大世家之一——林家的二公子,一身修為約莫處於玄關十二重的境界,一手劍法已練到了駕輕就熟的地步。傳聞此人在靖阜學府的府榜之上也是排名前二十的存在,實力高強,但此人為人極為自負高傲,不可一世,除了對府榜的前十之人和其兄長略有謙遜之意外,其餘之人接不被其放在眼裏。


    左邊的那人叫厲末北,乃南鳶六城海青城的槍法世家——厲家的少主,修為約莫處於半步玄關十二重的境界,比林末北稍差一線,據說此人一手槍法舞得密不透風,已經略得其家族槍法的一絲精髓,在府榜上也是排名與二十之前的人物,但為人性子冷傲,不喜與人交談,門中也無多少好友,與林曲白一道多是礙於世家門戶之間的關係,其自身對於交友一世卻不大感興趣。


    右邊的那人叫上官禦千,乃南鳶六城洞陵城兩大世家中另一世家——上官家的少主,其修為大概處於玄關十一重巔峰的境界,比之其身旁兩人稍遜一籌,雖然其在府榜之上也聲名赫赫,但其為人卻不被眾弟子稱道,因其修行之功法乃是傳承於上官家的少陽功。雖此功法字裏行間無不透露著大中至正,浩然正道的陽剛之氣,但其實則乃是極為陰邪,令人不齒的修行功法,傳聞中上官世家的上官家主年輕時修為不精便風流成性,沾花惹草,一身精氣外泄的厲害,到了中年卻陽氣不足,陰亢陽違,成家多年仍無一子嗣。而終有一日老來得子,心裏可是寶貝的緊,為了上官家的獨苗不重自己的蹈覆轍,他在上官喻千十二歲之時便早早傳授其少陽功,並尋得一名三陰寒體的少雛妙女當其功法入門時的絕佳爐鼎,從此之後,修行資質不過尋常的上官禦千進境神速,僅僅六年光景,便從毫無修為的平凡人一躍成為玄關十一重巔峰的修行者,可由於其初嚐禁果的年紀實在太小,因此早早便沉醉其中難以自拔,縱使他身入了學風醇正的靖阜學府,但強迫女弟子與其發生關係的勾當可不少做,許多人都為此憤憤不平,但其身後實在家大業大,但憑其父為其起名為“禦千”二字為名就可想而知對於這些事的縱容程度是有多寬鬆。況且內門的師長和同為世家之人的那些內門弟子都沒有太多異議,使得其作風愈發囂張跋扈,內門外門之中不知已有多少女弟子遭其毒手。


    這一行三人都是不好惹的主,除了厲末北心醉修行,對於其他事情置若罔聞以外,其餘兩人行事皆為高調張揚,待人寸利必得錙銖必較,在靖阜學府內的風平一向不甚俱好。而且,這林曲白和上官禦千皆為顧素曦的傾慕者,但由於顧素曦極為依賴顧安的關係,讓這兩人一貫的作風手段都被消弭,而少年心性,不免爭強好勝,況且在自己傾慕的女子麵前,更要證明自己更值得她依賴,因此,這兩人素來和顧安都是不對頭,在五年前的那場的那場混亂之中也早與顧安結下了梁子,但在他們看來顧安就是靠著妹妹的照拂才能在靖阜學府呆下去的低賤下人,外貌相異的兩人一點都不像是真正的兄妹,可兩人之間共處之時顧素曦流露的情緒卻是不像是單純的兄妹之情,那是很深很深的依戀,就像是一對曆經風雨的璧人。


    與兩人坦誠表明地兄妹關係相比起來,他們更寧願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對來曆不明的兄妹之間的關係絕不單純,若不是貧寒子弟帶著富家千金私奔,就是市井小民得了世家小姐的青睞從而遠走他鄉做亡命鴛鴦,兩人的生活環境能讓人非常明顯地看出來所受到的待遇是有很大區別的。顧素曦秀雅絕俗,顧盼之間,自有一股輕靈之氣,為人極有禮數,待人進退之間,都流露著書香門第世家小姐的婉約得體,清雅高華的氣質。而顧安卻不盡然,其平日裏性情寡淡,沉默寡言,雖然也有與厲曲白相似的世家子弟冷傲之氣,但那種冷漠卻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更接近於薄情寡義,冷血無情,似乎他從來都沒有與這個世界親近過,不求人不愛世,仿佛隻有與顧素曦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發現這個人間其實是有讓他可以奮不顧身去守護的美好。


    林曲白與上官禦千有著典型是世家子弟的性格,內心的控製欲極其強烈,他們從小到大除了在顧安這裏連連吃癟之外,十幾年來都過得順風順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顯赫的家室能滿足他們一切的喜好。如今遇到了顧素曦這樣的人間尤物卻戀而不得,性情極端的走向讓這兩人對顧安的敵意也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潛移默化地加深,而梁胖作為顧安在靖阜學府中僅有的朋友,與這兩人也不免有過多次照麵。


    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自我的人總是這樣,在自己認定的對錯麵前,寧可牽連與其所憎之事物有關之人,混淆是非,亦不會留取一線,日後相見。


    “嗬,我道是誰,這不是顧安那個家夥的跟尾狗嗎?我想想叫什麽來著...哦,想起來了,叫...梁啞巴!”


    上官禦千陰陽怪氣地嘲弄道,其間還裝作一副故意記不起梁胖的名字恍然大悟後的模樣,微微上挑的眉頭間,毫不掩飾地透露著像是對著一隻任人宰割的牲畜般的蔑視。


    “哦?”


    林曲白貌似稍稍輕疑了一聲,眉眼中仿佛是看到了什麽令他覺得有趣的東西一般,神情不禁玩味了幾分。


    厲末北靠在門邊,背對著林曲白兩人。雖然他是與他們一道來此,但並不代表他與那二人是同道中人,對於這種冷嘲熱諷欺負弱小的非君子行徑,他向來是恥與為伍,不過那兩個家夥的家族與他的世家有生意交情上的來往,一般隻要他們做的不過火,他也不會插手,都是基本上任由他們的喜好去了。


    林曲白側了側頭用餘光望了厲末北一眼,發現其正在不遠處曬他的日光浴並沒有其他動靜之後,便悄然轉迴視線,不再在意他。


    對於林曲白而言,若是說他府榜之中除了忌憚前十之人以外,排名第十四的厲末北就是最令他忌憚的存在。林曲白在府榜之上明麵排名第十三,比之厲末北稍勝一籌,但林曲白卻知道實非如此。每年的府榜雖然都是經過府試大比來評定的,但他與厲末北的排名先後其實並不是兩人真刀實劍交鋒之後得出來的,當時玄關十重巔峰的厲末北與他交鋒之前遇上之人,是當時府榜排名第十,修為處在玄關十二重的衛十裏,兩人纏鬥許久,最終是由於厲末北的清氣被耗盡,無力再戰而被擊敗的,其攻勢之淩厲,槍法之剛猛,比之玄關十二重的衛十裏,也僅僅是稍差幾分,可想而知,若是其與同境界之人碰上,不說是摧枯拉朽的局麵,要拿下勝果,也不過是數槍之事,而當他與厲曲白對上的時候,是選擇自動棄權退出府比作為結束,但其與衛十裏一戰卻傳的沸沸揚揚令人稱道,府試大比結束後,其排名被放在了林曲白之後,其武癡之名也開始流傳於年輕一輩在茶餘飯後的談資當中。


    因此有許多人都認為林曲白隻是撿了便宜才拿到的府榜十三的排名,其實力定然遠遠不及厲末北,林曲白應該與其重新比鬥重定排名,還於府榜一個公正。可林曲白雖然為人傲氣,喜歡小視他人,但不代表他心中不會思慮其中利益得失。靖阜學府對於府比前二十的弟子是有修煉資源的獎賞的,排名越靠前,得到獎賞便也越多,林曲白若是在重新比鬥之後排名後退,先不說會被譏諷其不過浪得虛名,單單是獎賞了的丹藥都要他私自重新墊付,那可不是一筆小的數額,就算他自己的家底也不薄,要拿出一顆丹藥來還是讓他大出血的,到時候名聲又臭錢財也散,不可謂得不償失。


    不過若是林曲白能堂堂正正地順勢而為重新比鬥,眾人或許會佩服其膽識與對其印象改觀,可林曲白心氣終是居高不下,寧願逞一時之快,也不會把目光放長遠布局。但畢竟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人世相處之道,茫茫無可言是與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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