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顧安識海的內部,虛空中,三道古樸幽暗的大門成“品”字的位置矗立在顧安識念身前,大門上流動著暗沉的光澤,隱隱間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波動。


    顧安的識念上前靠近那三道大門,他可以看到三道大門上皆是繪刻著隱晦繁雜的紋路,如流水,如流雲,似百風卷地,又像繁花盛放。


    三道大門上的紋路樣式都不一致,就連門中散發的氣息都不同。居中的大門給人以極致的親和感,如萬裏晴空,流雲舒蕩,世間的最溫和的氣息包裹著識感,如在血脈裏烙印下的誕生本源;左側的大門散發的是一種如臨天山,在懸崖峭壁上感受著料峭寒意的肅殺之意,讓人心生懼意之時又如有一股魔力拉扯著來者去觸摸世間上沉厚與鋒銳並存的力量;右側大門透著一股源遠流長的氣息,讓人如置身於秋江如練,碧波萬頃的心曠神怡之境,使內心明靜,仿佛得到了升華。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顧安眼底蘊著絲絲震撼之感,墨玉入體給他帶來的震驚已經相當大了,如今體內更是多出了三道不知用途的大門,顧安不知如何應對現在這個情況。


    尋常的修行者在破入第二境之前,便會以自己對天地的所悟在識海身處構建一道門戶——清虛之門。而清虛之門,便是連接識海與天地間的樞紐,當破鏡之時以天地靈氣與先天清氣匯聚衝破清虛之門,氣府便會順應著修行者自身的道凝建成氣府,氣府顯於識海,直至把先天清氣與天地靈氣轉換為靈元,這便代表著修行者跨過了二境的門檻,邁入了真正的二境——衝虛。


    能看到清虛之門,便代表著距離二境隻差臨門一腳,可顧安知道,自己方才才堪堪破入玄關的第十二重樓,就算墨玉幫助他修複了周天氣脈,對他的先天清氣底蘊增益極大,但自己尚未以領悟的道力構建清虛之門,又怎麽會有門出現呢?


    這還多出整整兩道...


    幽靜空曠的識海裏,封印大陣在腳下緩緩輪轉,三道大門靜靜地懸在空中,墨玉在他的頭頂上散發著微弱的光。


    這三者之間便像是三個在亂世中分足鼎立的王朝般,一朝壯大生出異心,其餘兩朝便會聯合起來驟然伐之,彼此間互相牽製,互相平衡。


    “眼下的情況,想來應該不至於到了進退維穀的時候,如今是離開血墟樓要緊,也不知梁胖子破陣情況如何了…”


    顧安搖了搖頭,驅散了識念中對於未知事物的恐懼與茫然,他淡淡地望了幾眼識海裏的三樣奇物之後,便散去識海裏的識念,退出了內視。


    血墟樓房間內,顧安皺起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身上紊亂的氣息也開始平穩下來,一道道溫和的勁力如遊魚般環繞著他盤坐著的身體,天頂蓋上蒸騰其絲絲縷縷的白氣,顧安整個人便如同籠罩在煙霧裏。


    隨著顧安的醒來,梁胖的破陣進度也到了最後的地步,他背對著顧安的眼中散發著攝人的光芒,慘白的火焰如同代替了他的眼珠一般在梁胖的眼眶裏升騰而起。


    這便是每位陣道修行者在入門之時,覺醒的“心眼”,“心眼”是法眼的一種,其可看破天地靈氣流動的軌跡,進而捕捉到事物運行的規律。


    陣道修行者可借助“心眼”洞察陣法的缺陷之處,演算陣門的設置的空間方位,還可以從陣法上刻籙的符文感應到陣法的驅動源——陣眼的位置所在,從而演化出脫陣的生門,達到破陣的效果。


    “成了!”


    梁胖在眉飛色舞的暗叫,他的執筆揮朱紅的雙手風馳電掣,日常生活裏慢手慢腳的梁胖此刻毫無半點凝滯的感覺,他筆走龍蛇,一顆顆紅色的光點於虛空中繪製,劈裏啪啦地拍在了棋盤的縱橫線上,他忽地大手一揮,紅料盡染,一大片紅點豁然而現,宛然一條騰飛九霄的大龍,在翹首俯瞰世間,尾擺山海。


    “筆下驚風雨!蟠龍祭山河!”


    “給胖爺——破!”


    虛空中,祭出的血色紅龍淡出虛影,棋盤上蔓延出道道細密的裂縫,梁胖胖臉漲得通紅,他低吼一拍長木書案,繪著一條栩栩如生的血龍的宣紙瞬間化為齏粉,手中染著紅料的毛筆如離弦之箭朝著棋盤飛出,隨著穿木而出的聲音響起,棋盤四分五裂,化為碎木屑掉落地上的絨毯裏。


    “吱呀……..”


    顧安緩緩睜開眼,便看到了大開的門,梁胖正趴在書案上氣喘籲籲地歇息,他見到顧安醒後,神氣地挑了挑眉,暢意比劃著猛誇自己的手勢。


    “厲害。”


    顧安豎了一個大拇指,這胖子的陣道修為也是高的出奇,真不知道他那個神經兮兮的老爺是是怎麽教出來的。


    “.…但沒拿到錢….”


    顧安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怔,苦笑起來,不由微歎。。


    梁胖瞪大著眼珠子,愣愣地向他比劃了一下。


    “不是吧你,有句話叫錢財身外物,命都差點搭進去了,還惦記著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東西,我叫我老爺子再給你通融一下,先走吧先走吧….”


    “嗯…..隻能這樣了”顧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轉頭盯著梁胖,又道:“….把我之前給你的錢拿迴來。”


    “.….切…!給你給你,好像以為我要私吞一樣….”梁胖極其沒有底氣地癟了癟嘴,手往懷裏一掏,一個錢袋拋向了顧安手裏。


    “走吧。”顧安掂量了錢袋一下,輕笑了一聲,邁步而出。


    “.….”梁胖強顏歡笑。


    清冷的月光照落下來,滿是青苔的石磚縫隙裏積著泓亮的清水,如掉落了破碎鏡子碎片般的地麵把天上的星芒與月光分成一個個小小的夜空,破舊院落外,黑沉的長街忽然有數道光亮起,短暫暴烈的雨幕過後,商販們重新支起了攤子,一道道吆喝重新撕破著靜謐的夜。


    晚風吹過,顧安尚能感覺到風中帶著的那股淅淅瀝瀝的雨意。


    夜幕下層雲朵朵,潔淨的空氣裏沒有了往日的煩悶與焦慮,他不禁長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唿出,似乎要把今夜裏一身的疲憊與痛感一並讓風帶走,留下一個空靈的自己。


    “小子,你的黑鐵令,拿好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緊接著一道破空之聲便從顧安顱後傳來,他把頭微微側過,一道黑影從身後的房間裏驚掠而出。


    顧安一手把黑鐵令抓在手內,令牌上餘下的勁道讓他的手微顫不已,他轉過身去,雙手拿著令牌微微一鞠,淡淡道:“謝前輩。”


    無人應答,房間內,那盞散發著紅光的蓮花燈漸漸熄滅,道道機括之聲響起,顧安能感覺到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從他麵前飛速的變換離去,拉扯的風聲在空間朔朔響起。


    顧安拍了拍梁胖的肩膀,示意退走後,他如來時般那樣,提著梁胖的衣服,調動一身氣機後,施展開身法,便消失在墟市裏。


    院落外的躺在躺椅上的看門人老嶽微微地晃著,吞吐間的煙霧讓他的麵容模糊不清,他像是搖了搖頭,看著重新忙活起來的商販們一臉愁怨地看著被淋濕了的貨,不禁長籲短歎。


    “慘啊….虧死了….”


    ……………………………………………………………………………………………………………………………………………………………………………..


    墟市在合陽城的城東,蘭亭卻在合陽城的城北,


    若不算彎彎繞繞地道路,徑直丈量計算,就算是乘著馬車,從城東走到城北,讓車夫把馬鞭上一段路,也要走上小半個時辰。


    但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眨眼的功夫裏便到了。


    此時雨還沒停,雨幕掩蓋的蘭亭下,一道身著麻衣,帶著麵具的人影正靜靜地布置著亭內唯一的石桌。


    那人見到年輕人到的如此之快,動作上也沒有出現半點停滯的感覺。


    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從雨幕中走近亭內,身上的衣袍卻一點都沒有濕,他的體外像是有一道無形的牆,盡數把雨水隔絕在牆內的空間外。


    麵具人不由低沉地笑了一聲,似是看到親朋拜訪的意味,他朝著他對麵的位置抬手示意,麵具下傳出了一道雄渾的聲音。


    “請。”


    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朝著麵具人微微拱手後,走到石桌對側,蕩開衣擺,沉穩地坐下。


    麵具人沏好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至年輕人的麵前,後爽朗道。


    “雪壓枝頭低,雖低不著泥。豐羽公子果真如書卷上的人兒那般,瑣兮尾兮,流離之子。叔兮伯希,裦如充耳。”


    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斂著目光,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


    “先生過譽了。”


    麵具人聞言,低笑了聲,他雙手放於佇的四平八穩的雙膝上,側臉望著雨幕,不禁惋惜歎謂。


    “深秋的蘭亭可是合陽城裏不可多得的好去處,今夜本想邀公子來此一賞蘭芳,卻不料天降暴雨,著實可惜。”


    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將茶杯攏在手心,微微笑道。


    “先生好意,晚輩心領了。今夜有幸能在如此偏遠之處遇到先生此等人物,想來,也是晚輩的榮幸。”


    麵具人笑道:“公子過謙了。”


    “不敢。”


    亭內點了檀香,嫋嫋香氣在陰冷的空氣裏浮動,恍若緩緩流動的長河,風裏有雨水的清冷和濕意,亭外所有的景物模糊到隻剩下一點顏色,輪廓在雨水霧氣中隱去。


    “這樣的雨天,倒讓我想起了一個傳聞。”


    麵具人收迴了看向亭外雨幕的目光,隱藏在麵具下的嘴角流轉著笑意,麵具的眼孔處就如兩點濃墨畫就,像是寒潭底的黑曜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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