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的光景,君璧在白團子的陪伴下安然度過,時間轉瞬即逝。當血石連同古樹果實一起凍結成冰之後,伴隨著血石的邪祟之氣,終於徹底地消失不見了。


    君璧將古樹果實取了出來,又把在夢境中沉沉睡著的白團子輕輕放迴到冰棺內,將棺蓋嚴嚴實實地合攏,隻有這樣,它才不會受到波及。


    白團子原本在君璧懷裏安穩熟睡,突然被放入冰棺裏,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待到它清醒過來時,隻能透過冰棺望著她模糊的身影。它下意識地努力直起身子,兩隻小爪趴在棺壁上,原本圓溜溜的帶著懵懂的琥珀色眼珠,隱隱透露出擔心與惶恐。


    凍得硬邦邦的古樹果實被君璧放在洞穴的中央,她拿起玄宇,劃破手腕,將溫熱的鮮血滴落在果實上。兩者相觸,冰層覆蓋的果實表麵被侵蝕出淡淡的白色煙霧,發出嘶嘶的聲響。


    君璧握緊玄宇的劍柄,手腕上殘餘的血液被纏繞而出的藤蔓吸收,一路蜿蜒流至中央的血紅晶石上。原本暗淡的晶石仿佛瞬間被點亮,光華流轉,與此同時,君璧的雙眸也越來越鮮亮靈動,宛如熾焰在灼灼燃燒。


    冰棺內的白團子開始瘋狂地扒拉著棺蓋,可是君璧為了避免它受到傷害,特意將冰棺封住了。外物無法入侵,現在它同樣無法打開。


    利爪劃過棺壁的刺耳聲響不斷傳來,君璧恍若未聞,隻是專注地將玄遠刺入到古樹果實之內。


    猛烈的力道從翠綠汁液內浸沒的血石之中傳遞而來,震得君璧雙臂隱隱發麻。怨魂的咆哮嘶鳴,開始迴響在空寂的洞穴中。玄宇以勢不可擋的威力,強硬地破開了血石的外層。


    伴隨著陣陣升騰而起的黑色煙霧,那些被禁錮在血石之中的亡靈被盡數釋放,盤旋在君璧的周圍。它們瘋狂地撕扯著她的身體,啃噬著她的血肉。


    君璧分毫未動。鮮血浸染了她赤色的製服,衣衫上原本清晰的花紋,如今已經模糊得看不清楚。


    血石在瘋狂地反抗,它不甘心地催動著積蓄的力量,想要將強行粉碎它的君璧吞噬殆盡。但是它此時的能量畢竟不比從前了,經過古樹與冰棺雙重削弱後的血石,早已失去了曾經的強大威勢。被玄獸淨化後的雪景洞穴,在山崖之上高懸,又沒有任何可以供它驅使的亡靈。


    當血石釋放出最後的力量時,君璧已然一身狼狽,但她依舊巋然不動。隻聽哢嚓一聲,血石四分五裂。


    血石被摧毀後,那些遊蕩的亡魂,也因為失去倚仗逐漸消散在空氣中。


    景雪洞**碎裂的冰屑紛紛揚揚地落下,在地麵鋪開一層雪白的淺霜。


    君璧扶著玄宇,依舊無法支撐住身體,雙膝微沉,緩慢地跪到了地上。她的雙手在劇烈地顫抖,胸口起起伏伏大口喘著氣,唿吸之間,都充斥著腥甜的鐵鏽味。血色以她為中心向四周蔓延,漸漸盛開出一朵淒美的綺麗之花。


    白團子不停地撞擊著冰棺,厚厚的冰層阻斷了它與君璧的聯係。他隻能看到君璧影影綽綽的身影,最後跪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血石中的亡魂留下的傷痕,帶著腐蝕的毒素。所以現在的君璧,渾身上下都是斑駁的傷口,有幾處甚至可以看見森森白骨,根本沒辦法自行愈合。


    君璧慢慢調整著唿吸,腦中雖然昏沉脹痛,但好歹恢複了幾分意識。身上劇烈的疼痛倒是可以讓她足夠清醒,她用最後的毅力撐起身體,跌跌撞撞地走向冰棺。


    隔著厚厚的冰層,君璧可以朦朧地看到白團子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上它小爪的位置。“你害怕嗎?”她微微勾了勾嘴角,無力地半合上了雙眼,“我也不想被你看見的。”


    君璧身上的鮮紅血液,一點一滴地落在到冰棺上,暈染開的豔麗色彩,刺得白團子雙眼生疼。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沒有下一次。”君璧將頭倚靠在棺蓋上,喉間發出一陣破碎的笑聲,其間還夾雜著含糊的吞咽聲,那是被她強行忍住咽下的鮮血。


    “為什麽還能遇到你呢,老師。”君璧說完這句話,便轉過頭,將臉貼到了一旁冰冷刺骨的岩壁上。赤色的瞳仁已經有些渙散,隻隱約可以瞥見幾分曾經的明朗,那時的她肆意妄為,張揚不羈得令人心馳神往,絕不是現在這副頹敗的模樣。


    白琅難以置信地望著君璧,傷痕累累地小爪不由自主地放下。她認出來了……可是,為什麽是在這個時間?在這個他最脆弱最無能為力的時刻?他甚至虛弱到連人形都無法化出。


    君璧的眉眼漸漸舒展,她攥緊玄宇,勉強支撐著站起來。她疲憊不堪又遍體鱗傷,但她依舊堅持著搖搖晃晃地站在白琅麵前。


    君璧俯身,在冰棺上麵落下輕輕一吻。蒼白的嘴唇上溢出鮮血,溫熱濕潤了晶瑩剔透的冰麵,留下幾點紅豔的痕跡。


    白琅開始拚命地拍打著厚厚的冰層。不對,他覺得哪裏不對!


    為什麽君璧要露出那樣好似告別的眼神,他真的不怪她的,真的不介意那一劍。雖然他的老師勸過他,讓他放棄,但是他自己從未有過那樣的想法。他隻想等身體痊愈後,親自去找她問個清楚。可是現在的他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他想要一個好好溝通的機會,此時卻隻能發出微弱的哀鳴。


    “老師,我真的挺喜歡你的。”君璧隔著冰棺,點了點如今白團子模樣的白琅的小耳朵,“哪裏都喜歡。”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灑脫暢快,好像要在此刻燃盡所有的歡愉,一次性釋放得淋漓盡致。


    白琅眼睜睜地望著君璧漸漸後退的身影,深一腳淺一腳,一步步地靠近洞口,那下麵是無盡的深淵。


    凜冽的寒風如同利刃切割在君璧裸露的傷口上,激起陣陣猛烈的刺痛。她望著冰棺內瘋狂碰撞的白團子,無聲地張了張嘴,說道:對,不,起。她微微一笑,隨即向後踏出一步,跌入那片深不可測的黑暗中……


    白琅怔然地僵在冰棺裏,仿佛與周圍的寒冷冰景融為一體,他心如刀絞,肝腸寸斷,表麵看起來如同凝成了一座冰雕。


    直到白琅恢複成人形的那一日,他的情緒依舊是恍惚的,他甚至有些不願相信那日發生的一切,可是景雪洞**隨處可見的暗紅色的幹涸的血跡,沒有一處不再提醒著他,那一天那一刻如此真實地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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