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小初不知道跑去哪裏玩了,君璧為了保持一貫的形象,獨自留下,一個人在院中隨意撥著琴。琴聲一陣急一陣緩,可是無論怎樣的樂曲都沒辦法緩解她的無聊。


    君璧斜倚在石柱旁邊,一頭青絲隻挽起一半,其餘的鬆鬆散在腦後。素手纖纖,露出一截皓白手腕,冰肌玉骨,宛若剔透的羊脂玉,讓人不敢用力碰觸,好像一碰就會軟軟化開似的。


    君璧微闔著雙眸,漸生睡意,正在半夢半醒之間,身旁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立刻睜開眼,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來人竟是易景珩。他一身綢緞衣褂,雙手負在身後,發絲服帖地梳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那雙狹長的眼眸看到君璧時,不由怔了片刻。


    兩人靜默對視了許久,君璧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慌張地用手撫了撫裙擺上的褶皺,輕聲說道:“五爺。”她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細長的脖頸,淡紫色的脈絡被明媚的光線映得清晰可見,更襯著她肌膚通透。


    易景珩的目光在君璧的頸側短暫地停留了一瞬,便很快移開了。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嗯。”然後就再次沉默了。


    兩人都不是性子活絡的人,就這樣單獨在一起相處,氣氛尷尬得讓人感覺很是局促。君璧最先忍不住了,道了個罪,彎腰抱起琴就想走。哪知她剛轉身,易景珩就叫住了她,“你會琴?”


    君璧隻好停下腳步,輕輕點了點頭,迴道:“略知一二。”


    易景珩眼眸低垂,睫毛密密輕顫,似乎在斟酌著什麽。良久,他才說出了第二句話,“彈給我聽聽。”


    易景珩的嗓音格外低沉,甚至帶著些沙啞。比起初遇之時,他的眉眼越發深邃沉穩,平日裏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到多餘的表情。所以此時,君璧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麽情緒。


    君璧很想拒絕,可是身份不允許,於是她隻好抱著琴坐迴去,在不經意間,輕歎了一聲。


    ————


    蘇景珩迴到小洋樓,隨手將外套一脫,準確無誤地扔到張遼手上。張遼接過外套,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蘇景珩解開領口的紐扣,懶洋洋地歪倒在沙發上,緩緩揉著自己脹痛的額頭。


    “七爺,那邊……”蘇景珩一揮手打斷了張遼接下來準備提醒的話,低聲說道:“我自有安排。”


    張遼便低下頭,不再說了。


    安靜了片刻,樓下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接著是小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響聲。那聲音越來越近,一直走上樓梯,才顯現出身形,原來是個嬌俏嫵媚的小美人。


    小美人看到蘇景珩,有些激動興奮,但是礙於有張遼這個“外人”在場,不好直接撲過去,就站在樓梯口嬌聲喚道:“七爺——”


    那嗓音九曲十八彎,聽得張遼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真是搞不懂爺養這些嬌滴滴的姑娘幹什麽,爺又不用……張遼一驚,趕忙收起自己的想法。該死,他可不敢想這些,還好爺聽不到他內心的聲音。


    蘇景珩對於美人的唿喚置若罔聞,隻是自顧自的揉著太陽穴,仿佛在思考著什麽。


    那美人見蘇景珩不理會她,懊惱地跺了跺腳,撅著嘴,一副嬌橫的模樣。偏偏她不敢瞪蘇景珩,隻能拿眼神剜著旁邊的張遼。


    張遼莫名其妙被嫌棄,表示自己好無辜。


    蘇景珩放下手,緩緩睜開微闔的雙眼,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麵前的美人,“蓉蓉,過來。”


    那美人聞言,眼眸一亮,噔噔噔地跑了過去,如同之前的“蓉蓉”一般,伏在蘇景珩的腳邊。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與“蓉蓉”的容貌雖然沒有一處相似,身上卻都有一股嬌蠻勁兒。


    “七爺——”蓉蓉的嗓音甜到發膩。


    蘇景珩坐直身子,朝她招了招手,好像喚小狗一樣。蓉蓉立刻湊到了他的身前。


    蘇景珩輕輕順了順她卷燙的頭發,又沿著發絲向下撫上了她的臉龐,動作極其溫柔,讓蓉蓉不由雙頰泛起紅暈。


    隨後,蘇景珩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蓉蓉,我待你可好?”他眉梢輕挑,那雙眼眸勾魂攝魄,眼尾卻流露出一絲邪佞的意味,仿佛是致命的毒,明知沉淪會萬劫不複,還是讓她不顧一切地飛蛾撲火。


    蓉蓉連連點頭,眼底滿是癡迷,“爺待我,自然是極好的。”


    她是一年前被人送給蘇景珩的,一直養在老宅裏,三個月前,趁蘇景珩迴老宅之時,刻意衝了出來,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事實上,她原本隻是想要搏個出路,不甘心在老宅裏終老。但是當她看到蘇景珩的那一刻,一見鍾情不過如此。


    後來,她成了小洋樓裏的蓉蓉姑娘。被喚作什麽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夠常伴在蘇景珩的身邊,成為那個獨一無二的女人。


    蘇景珩不常迴來,待她卻是極好的,有求必應。她陷入了自己編織的情網,甚至會幻想,蘇景珩至今都沒有碰過她,是否因為他在珍視自己?


    蘇景珩貼近她,俊美的臉龐近在咫尺,每一處線條都好似精雕細琢。蓉蓉一時間迷醉其中。


    蘇景珩忽然捏住了那嫣紅的麵容,輕歎一聲,低聲說道:“可惜了,我把你養壞了。”


    蓉蓉一怔,很是疑惑不解,她不明白蘇景珩為何要這樣說。


    轉眼之間,方才還柔情似水的蘇景珩頃刻麵色冰冷,他一把甩開蓉蓉,站起身,跨過她走向窗邊。


    蓉蓉伏在地上,不明所以,滿臉惶恐。


    “張遼。”蘇景珩開口說道,聲音淡漠得如同三九寒冬的凜然霜雪,“把她送走。”


    張遼麵不改色地應了聲是。


    蓉蓉這才迴過神來,仿佛遭遇雷劈一般,麵上瞬間沒有了血色。她不敢置信地跑過去,哭喊著抱住蘇景珩的一條腿,哀戚地請求道:“七爺,蓉蓉哪裏做得不好,哪裏做錯了,蓉蓉都可以改的,七爺您不要趕蓉蓉走,好不好?”她哭得梨花帶雨,精致的妝容糊成一團。


    蘇景珩平靜踢開拉著他腿的蓉蓉,不含絲毫感情地瞥了她一眼,“你沒有錯,隻是爺膩了。”說完,便對著張遼點了點頭。


    張遼心領神會,拍拍手,立刻就有兩個高大的士官走了進來。他們恭敬地喚了蘇景珩一聲七爺。


    蘇景珩應下後,兩個士官沒有對話,上前就抓住了不停哭泣的蓉蓉,一左一右將還要往蘇景珩身上撲的女子架起來,扯了出去。她淒厲的哀鳴響徹了整個小洋樓。


    蓉蓉走後,傭人們魚貫而入,熟練地整理起房間內的物品,將屬於這位蓉蓉的一切盡數清除。不過一刻鍾的時間,這裏再也沒有半點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甚至連空氣中殘餘的香水味,也被幽幽的冷香取代。


    蘇景珩斂著眉眼,沉默良久,方才開口說道:“我要去看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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